没有表情的人

没有表情的人

要嘴吃小说2025-07-12 05:35:16
小镇汽车站并非总是拥挤的,有时它也会静谧的像一个空闲的盒子。只有在周末的时候,许多打工者从城里回来,另一些人离开小镇上城里玩去,盒子里面才变得热闹起来。那个时候,汽车站调度的不利和运营能力的孱弱就凸显
小镇汽车站并非总是拥挤的,有时它也会静谧的像一个空闲的盒子。只有在周末的时候,许多打工者从城里回来,另一些人离开小镇上城里玩去,盒子里面才变得热闹起来。那个时候,汽车站调度的不利和运营能力的孱弱就凸显了出来,焦躁的人群会像蜜蜂一样把稀少的班车当作蜂窝那样围个水泄不通。远远望去,仿佛停车场上泊着的不是公共汽车,而是直升飞机,汹涌的人潮堵住了车头,车子只有往天上走才能逃脱人群对它过分热烈的拥抱。
人群是在通向售票窗口的甬道上开始壮大起来的。若是在平素里,队伍会自发而相对有序,即买即走,汽车装满一车人就发走一辆。而这天恰逢下雨,又赶上周末的傍晚,汽车站里滞留了比往日更多的乘客。一场倾盆大雨眼看一触即发的样子,体积不大的盒子在朝着蒸笼的趋势发展。天黑沉沉的,像一块暗灰色的亚麻布,但不久后就被闪电撕开了,像白龙出没似的,还夹杂着狂风卷起的砂石,还有零星的雨点子。天空闪闪灭灭的,像候车厅坏旧的白炽灯管,同样是闪个不停。越来越多的乘客顾不上炎热,往盒子里钻。谁也不想被随时可能倾倒下来的暴雨淋到。隆隆的雷声催促着人们挤向唯一的一个售票窗口。队伍散成了好几排,呈一个梭子状,大量的乘客聚集在大厅的中央。原本一排的队伍至少被并列扩大成五、六排,只有到了售票窗口跟前才又漏斗型地缩小成一点。后面刚要来排队买票的乘客,根本看不到队伍前面的情况,不知道五、六列的纵队究竟哪个是最捷径通向售票窗口的。
乘客们忧心忡忡,都不晓得要耗上多久,才能买到车票坐上车去。甬道边的排排凳上倒有轻闲的人。一群蓝色制服的环卫工人,搁置了扫帚正在休息。透过密密麻麻的队伍的另一边是候车厅的小卖部,那里的售货员也显得很悠闲。他们仿佛在看一场电影,慢慢蠕动前进的队伍就像一条浑浊的河流,焦急却无奈地涌向闸口。
队伍边上还多出一些“异类”,他们或“拄”着拐杖,或把要饭的碗伸向正在排队的乘客——他们都是长期驻守在这个汽车站里的“职业乞丐”。这样五、六个令人讨厌的乞丐像是一根平滑粗壮的水泥柱唐突地冒出来的枝杈一样惹人心烦。况且他们并不缺乏谋生的身体和体力。于是乘客也很少“慷慨”施舍的。雨天、拥挤、烦心的气氛让行乞者的“生意”打了折扣,却只有一个乞讨者固守在售票窗口前,显得锲而不舍的样子。然而他比他的“同类”更受到乘客的排斥,人们纷纷躲开他,在队伍的前端形成了巧妙的“S”状。
这是一个特殊的乞丐。他的脸被严重的毁容了。他用毛巾兜在头顶,一是可以擦汗,二是可以尽量掩饰下面那可怖的脸庞。可是一不留神,人们还是会发现他那张被融化了的脸,叫人作呕。他的眼眶突出,眼睛明显已经瞎了。他没有鼻子和嘴唇,鼻孔和牙齿裸露在外面。脸上像泥石流滑坡的流动在瞬间凝固的还原。他那握着搪瓷杯的两只手都残缺了手指,其中左手的五指全部没有了,只剩下个椭圆形的半掌。如果卡西莫多看见他,也会觉得相形见绌。他比卡西莫多更加惨酷。他的声带似乎也被硫酸或那场地狱之火烧坏了,因而只能从胸腔里挤出一丝低沉的呻吟。他的背脊也有些弯有些驼。总地来说,第一眼让人触目惊心,感到恐惧、恶心;第二眼才会诱发一些人的同情。
即将来临的大雨卷走了人们对他可能产生的同情。从搪瓷杯中仅有的一、两个铜板可以看出,人们的惊吓多过怜悯,都风也似的拿到车票便转身而去,人们不希望在即将抵达的晚餐桌上仍想起这张倒胃的脸。是人群越聚越多的不安的骚动,抑或是沉闷潮湿的空气中的百无聊赖驱使了那几个环卫工人朝着这个特殊的乞丐走了过来。小卖部的卖报的老头看到了这寂静的场景,排队买票的乘客也看到了接下来发生的一幕。
第一个男环卫工人走到这个比卡西莫多更吓人的乞丐面前的时候,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恐惧。也许他们早已认识了,更确切地说,这个中年男子早就对乞丐有所观察。基于这点,他可以开始他的游戏而不用担心遭受报复。他一脚踹飞了蹲在墙边的“融化脸”的搪瓷杯,就像踢飞一只足球一样。边上的环卫工人起哄大笑了起来。他们看着乞丐在地上吃力地摸索着杯子和散落在地上的一块五毛钱硬币。乞丐伸长的双臂像蜘蛛的触腿一样在地面上搜索,他几乎跪在地上匍匐前进。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找回了自己“吃饭”的家伙。
可还没等他坐定,另一个女人的脚飞了过来,把他的杯子踢到了更远的地方。这回是一个女环卫工人,这个中年女子像她的前驱那样把搪瓷杯球也似的踢开了。依然是只有笑声而没有言语。紧接着四、五个环卫工人像是小孩子踢足球比赛那样每个人都上去抡了一脚。“球”朝着公共厕所的方向滚了过去,搪瓷在地面上擦出刺耳的声音。卖报的老头瞥了一眼乞丐,又望了一眼踢远的“球”,继续埋头整理起他的晚报。蠕动的人群投递过来的目光在接触到乞丐看不出表情的面孔后纷纷坠落。他们有的匆匆拿了车票钻出了人群,有的嘴角扬起了耐人寻味的笑容。更多的人面无表情地排着队,然后离开。没有人去捡那个“球”,也没有人能揣摩出现实版卡西莫多的心理。乞丐摸索到墙角,虚弱地倚着墙根坐了下来。他想要哭泣,可流不出眼泪,他似乎根本连瞳孔都没有;他想要笑,却只能露出森森的牙齿;他无声无息,他是个失去了表情的人。
“喀啦哒……”电闪雷鸣重新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几乎只是同时,候车厅外雷雨排山倒海全面倾泻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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