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我在马路边看见了什么？
骄阳。尘土。马路。
一个胡子拉喳的人赔笑地抽打自己的嘴巴，腿像脱水的西瓜软软的瓤不自觉地弯曲，幅度很大，近似与跪，有那种趋势和欲望。之所以还不能称之为跪，是由于膝盖还未及地。因为这个人的对面，有个人不允许他这么做，尽管还以轻蔑的眼神但碍于制服情结不可能让眼前的一幕继续放肆地发生。
没有墙堵的围观，没有水泄的人流。热火朝天的马路除了冒烟，就是冷清。一辆泊在人行道的机动三轮，一辆灯光闪耀的黑白色摩托。几个愕然的学生——我和我的同学，扛着仪器做我们的实习课程，在圆环套圆环的路线图上测量一个个水准点。我们不知疲倦地走着走着，就碰到了三个人。
乘客，司机，警察。
对于忙碌而焦额的我们，实在没必要在此流连这个三角关系。可响亮的耳光使本来应该成为过客的我们纹丝不动。请不要怀疑这是一场交通事故，它不是，严重点只是隐患。
驶在马路的三轮切入人行道载客，和客人讨价还价磨嘴皮子的时候，巡逻的交警赶到。在厚重的墨镜掩护下，交警面无表情的开着罚单。正写着呢，司机的一系列乖张的举动萌生了。
呼吸芳香的空气，披晒明亮的阳光，有繁茂的植物，有青春的女孩子养眼的校园里的我们难得目睹这样的景况。即使这样的事发生成千上百件，在报纸上经常可以翻到或是巷议里谈及，我们的眼睛也不会眨一下，因为没有亲见，所以顶多耳旁风，终是应验了那句老话，眼见为实。
我们撞上了，停下了，怔住了。哀莫大于心死，怒何不及口恕。
想必开机动三轮（俗称马自达）的司机火得很困顿。贫穷威胁人的自尊。说得多么贴切和现实啊。自尊放下了，还有什么放不下？他现实，无耻，又可怜，又无奈。
也许像我这个一直蜷居象牙塔的没有经济能力没到养家糊口的地步的大学生，会居高临下地鄙夷其人格，同时为他叹息。但我又何曾想过他的处境。或许他是下岗了举债干这个营生，或许他上有老母下有妻儿，一家子靠他开车赚的点钱过活。不管怎样，他图什么？生存。他为了家人才这么做，即使断了脊梁，却还是一家人眼里的硬汉。这可作为卑躬屈膝的理由，却远非生存之道进取之道。
倘若他一味偏求自身苟安图个安逸，且不论他对不对得起自己，单是这份奴颜卑膝，人们就可以毫不留情地蔑视。人在适度软弱的情况下可以违背自己的原则和良心，但不可像抖包袱那样抖掉自尊。精神的贫穷换取物质的富有的交易无法得到有羞耻感族群的认可，只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人的贫穷不是来自生活的困顿，而是来自贫穷生活中失去的尊严（林清玄语）。
警察最后撕掉了罚单，板着副严肃的面孔口头教训了他一顿，撵他出了人行道。他选择的职业让他的生存空间必须循法蹈律，而在这样一个人的面前他背弃了章法。他没有丢掉同情和怜悯，只是对不起制服而已。
基于人性化的角度，警察做的无可指摘；基于守法的公平和公共安全的维护，充满未知数的隐患可能危害其他人的利益，如果司机不知错就改，此举无疑是执法的败笔。
生存是生活的前提，生活是生存的意义。物质与精神对决的冰山一角在我的面前已经徐徐展开，胜负还是未知数。能双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