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地区内的战友聚会,铁辉是最后一个进雅间的。一进雅间,战友们像见了久别的亲人一样,兴奋地从座位上弹起来,一窝蜂似的奔向铁辉。他们一边紧紧地拥抱着他,一边老班长、老班长地喊个不停。铁辉在部队时,正赶上超期服役。当兵四年半,做了三年半班长。退伍二十多年了,战友们每回凑在一起,还喜欢这么叫他。战友们一叫,铁辉就高兴得皱纹里都开满鲜花。铁辉没念几年书,要不是他爸走后门把它弄到部队当兵,还不知道他会不会结交朋友呢。铁辉和谁都喜欢说当兵的那段经历,喜欢说他和战友的那份感情。一提起这些,他就得意的不得了,就不忘记说他和战友的感情是打出来的。
他是个脾气暴躁沾火就着的人。当班长那会儿,很多战友都被他踹过腿肚子,打过耳刮子。他以为这样的他会树敌,可是战友们并没记恨他。不但没记恨,退伍的时候,还抱着他在站台上哭得难舍难分。
整体上来看,铁辉是个帅男人,是个具有两面性的帅男人。一面是和善型的帅,呵呵呵呵的,笑得爽朗,笑得酔人。特别是他铜红色的脸上那双炯炯含情的大眼睛,更明亮得给他的帅气增添了好多光彩。说句公道话,他的这种帅,是可以征服追求帅的女人的。而他的另一面,是脸红脖子粗的风骨型的帅。这样的帅,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是男人们认为有英雄气胆的帅。
铁辉的双重帅,帮了铁辉不少忙,也坏了铁辉不少事。前一种帅,让铁辉拥有了不少漂亮的女人。后一种帅,让铁辉在日子最艰难的时候,蹲了三年大狱,而且是在儿子办满月那天去蹲的。像这次战友聚会中表现出的帅,就是风骨型的损伤了战友情的帅。
铁辉被簇拥着落座后,带笑不笑地看了看桌子边的每个人。然后,左手拎起一瓶啤酒,右手抄起一双筷子。他的筷子是倒着攥在手里的,筷子头儿几乎整个被攥住,看上去攥得很紧,似乎掰都掰不开。有战友“哎哎”地正要提示他的时候,只见他很麻利地把筷头儿对准瓶盖儿的锯齿圈,向上使劲一撅,“啪”的一声,瓶盖直冲棚顶的吊灯,“当”的一下,弹碎了吊灯中的一个小灯泡。
“班长,你这气儿比啤酒的气儿还冲啊,谁惹着你啦?”
“班长,财大气粗咋的,不就是这几年挣了些钱吗,也用不着在哥们面前耍酷啊!”
“班长,兄弟们找你喝酒可不是找你借钱啊,你不用老早就封我们的嘴……”
战友们一看他这架势,知道他心里有不痛快的地方,就语来言往玩笑似的问开了。
铁辉没接话,也没抬眼皮,只是挪了挪椅子,错开吊灯所在的位置。“啪啪啪”,又以同样的方式,连开三瓶。三个瓶盖儿叮当当撞掉棚顶上的几块大白后,又啪啦啦落到地上。
“哎,铁辉,你这是怎么了,像谁该你八百吊似的。”
和他一个县城的战友很有几分不满地说道。
“八百吊?要是八百吊我就不这样了。这些年我损失多少啊,要是都要回来,重孙子媳妇都娶回来了。现在的人,就是不能给他面子。给他面子了,自己就成了要钱的孙子了。”
铁辉说这话的时候,脸比先前更红了,而且是愠怒的红。如果这时候把他脸部血管内充的血挤出来兑上水发酵好,就是一杯质量上乘的干红。
铁辉一边抱怨地回着话,一边很麻溜地把每个人的酒杯都斟满了。斟完酒,他高高地举起右手,在酒桌的上方用力一劈,戛然停住。
“今天喝酒前,我先声明好,大家请我喝酒,我非常高兴,也很领情,但是酒桌上不要和我提钱,提钱伤感情。大家要是觉得我的话在理,就端起酒杯一口干了它。要是不在理,我就抬腿走人,从此不再往来。”
说完,铁辉收回手,端起酒杯,“当”的一声,在玻璃转面上过电后,一饮而进。
战友们忽听铁辉投炸弹似的扔出这么一堆话,都有些发蒙,表情僵硬着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和铁辉同住一单元的最铁的小个子战友端起酒杯说话了。
“大哥们,陪铁辉喝了这杯吧。铁辉这些年不容易。虽然做个体挣了不少钱,可是也搭出去不少。今儿个这个战友找他抬钱,明儿个那个朋友找他借钱。他拿出去的钱,就像打出去的水漂,出去容易回来难,你说搁谁谁不急啊。再说了,有些人借钱高兴要钱恼的,这也挺让铁辉糟心的。咱们这个年纪的人,家家都是上有老人,中有老婆,下有孩子,总不能事事都遮掩得好啊。遮掩不好,就是一场场家庭内战。”
小个子这么一解释,战友们才明白过来,于是纷纷端起酒杯,冲着铁辉半理解半不理解地笑了笑。铁辉见战友们有些理解他了,又随手拎起一瓶啤酒,边启边说:“我今天就用酒瓶当酒杯了。来,咱们干了它。干了咱还是好战友,好哥们。以后谁有什么困难,直接找我要好了,我能帮帮,不能帮给你句痛快话。可千万不要再说借了,借了不还心里还真不舒服呢。”
话音落地,杯瓶相撞,酒水进肚,感情入囊。铁辉和战友们心事满腹地对饮起来。
钱殇
这次地区内的战友聚会,铁辉是最后一个进雅间的。一进雅间,战友们像见了久别的亲人一样,兴奋地从座位上弹起来,一窝蜂似的奔向铁辉。他们一边紧紧地拥抱着他,一边老班长、老班长地喊个不停。铁辉在部队时,正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