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婚

那天我从学校回来，正碰上三表姐夫领着他五岁的儿子来走亲戚。个子不高、长得黑瘦又嘴笨的他迈着罗圈腿和我打了句“你放学了”招呼之后，一屁股坐在堂屋的凳子上，喝着我妈给他倒的茶再也不说一句话。我妈看着不对劲，就套他话：“咋了，和三妮生气了？”“姑，没有，是她不见了。”他头也不抬地应着。
三妮是我舅家三表姐。因给大表哥换亲，嫁给了三表姐夫。听妈说，三表姐死活不同意。但，拗不过老人，又担心大哥娶不上媳妇，最后被迫同意。可是出门成家后，跟三表姐夫过不到一快儿。不是吵就是打，没安生过。一闹，他们就来找我妈这个唯一姑姑，让我妈评理。一来，我妈就要左劝右劝。就这样，几年来战火没平息过。这次看来闹大了。三表姐夫说，三表姐拿了家里一部分钱和几身换洗衣裳跟着人跑了，不要他和儿子了。到处打听，找了半个月了，连一点儿信儿都没有。他说他愁呀，连饭也吃不进，瞌睡也睡不着。他说他要找下去，儿子不能没有妈。一年不中找两年，两年不中找三年，到老都等她。我妈也不知从何劝起，看看到了晌午头，就指派我：“小平，陪你三哥说话，我去做饭，”说罢就起身去舀米，到门口还不忘交待三表姐夫一句，“你喝茶呀！”。
三表姐夫比我大快十岁，平时没见过几面，因此还有些生。他喝着茶叹着气，我看着书逗着他的五岁的儿子。
“三哥来了，平弟也放假了？”一看，是舅家五表姐来了。她见了我有点不好意思，我也感到不自然。因为，过年的时候，她来家拜年提过亲。五表姐长得排排场场，大我一岁，高我一头。那时，东西村向她提亲的踢断了舅家的门槛。媒人夸小伙子一朵花，五表姐就是不同意。那天在锅屋里，她和我妈说了半天悄悄话。到晌午吃饭时，她显得很害羞，还拿眼光瞅我。我感到有些莫明其妙。她走后，妈妈给我唠叨，说五表姐想来我家做儿媳妇。问我相中相不中。妈说妈已答应了她，让我表个态。我怎么会同意，我要考学，我要走出农村。再说她是我舅家亲闺女，咋着也不能娶她。妈说怕啥，这是亲上加亲。我说妈是老观念，旧思想。妈说我没眼光，放着这么好的不要，上哪儿找！让给别人多可惜。反正我没答应。过罢年，五表姐就经常来，说看看她姑。我知道是来讨信的。后来她听说有一个我初中女同学暗恋我，就来的更勤了。当时的确有人暗恋我。她还托她姑来提亲。她姑是我二妈，也就是我二婶。后来，她还约了我班几个女同学来我家相亲。不管怎么办我是老主意，不同意。
五表姐打过招呼后就去帮我妈做饭。
真是人多手快，不大会儿，饭菜备齐。三表姐夫心情不好，不想吃也不想喝。弄得全家人都没了胃口。
大家正不咸不淡地吃着，忽然，一个身着嫁衣的漂亮女孩闯了进来。原来是弟弟的对象小白。这可是准备秋后过门的媳妇！全家人慌了手脚。妈妈忙给小白拿毛巾擦汗，妹妹忙给小白盛饭，弟弟忙取下小白肩上的包袱。小白看了看满屋的人，然后对着我妈说：“妈，我不走了。”
这让大家感到了意外。小白饭也不吃，边哭边说出了原委。
小白是我大弟的对象。前两年弟弟从学校回来帮助父母种地。没多长时间，舅家二表哥来提亲，提的是他的小姨子小白。按照农村习惯两家相了亲，看了房。后来就算订了下来。一订下来，两家就结了亲，正常的人情礼往就走动开了。每到农忙时，弟弟就去她家帮助干活。后来商量，秋后娶亲。可还没到秋天，她妈反悔了。原因是嫌我家太穷，兄弟太多，怕闺女来了受苦受罪。正在这时，临村有个富户去提亲，拿出了很大一笔彩礼。结果她妈变卦了。小白死活不同意。不同意，她妈就打。在被逼无奈时，小白偷偷地跑来了。
一番话后，全家人都默无声息，不知该说啥。饭后安排小白休息后，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像开锅的水。这个说，干脆点挂炮，待几桌客，就地娶亲。那个说，既然来了，把两个往屋里一锁，生米做成熟饭。我伯说，事儿不能那样办，那多坏良心。她妈不仁咱不能不义。干脆明天把小白送回。弟弟只是听着，没一点主意。
说着说着鸡上窝了。三表姐夫没走，五表姐也没走。当然，小白也没走。
小白住进了弟弟的卧室。喝过汤（晚饭，我们那里叫喝汤），小白把弟弟叫了去。大家正一脸的高兴，弟弟就出来了。只说了句我去别人家找地方睡了，就走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不亮小白就起床了，她脸也没洗，背着她的包袱，匆匆地走出了我们家。但，还是让早起的妈妈看到了。妈妈说，她那双大眼睛哭得红肿红肿的。
这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三表姐夫找了二十年，我三表姐仍杳无音信。后来，我五表姐嫁到了固县镇王家，小白也不知嫁到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