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边的树
曾卓

不知道是什么奇异的风
将一棵树吹到了那边
——平原的尽头
临近深谷的悬崖上
它倾听远处森林的喧哗
和深谷中小溪的歌唱
它孤独地站在那里
显得寂寞而又倔强
它的弯曲的身体
留下了风的形状
它似乎即将倾跌进深谷里
却又像是要展翅飞翔……

杜鹃花
冀坊

杜鹃花
红在半山腰
小草不来侍候
小杉树不来作伴
蝴蝶不来献殷勤
蜜蜂不来道贺
——杜鹃花
你红得好寂寞
——不。我等待你们
我怕你们
走过这里的时候
太寂寞

一
一阵莫名而奇异的风，把一棵树吹到了险恶的悬崖边。从此，它孤零零地留在了那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一抔贫瘠的泥土上，生根抽芽，和它做伴的只有风吹森林的哗哗声和小溪淙淙的流水声，但它还是顽强地活了下来，长成了令人刮目的风景。雨打风吹更是它炼就了一身铮铮铁骨，它那弯曲的躯干，就是风的烙印。它站在悬崖边上，像是要跌入万丈深渊，又像是要振翅飞向蓝天。这就是曾卓笔下的《悬崖边的树》里的主体意象。
读罢沉思，你会发现这棵独立无依的悬崖边的树，具有强烈的人格力量和可贵的精神品质。它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渴望，对美好的事物寄予了真情，对自由对理想有着不懈的追求。它虽置身绝境，却又努力地在绝处生存。他不甘向风暴低头，向命运低头；它无视脚下的万丈深渊，而欲振翅飞翔；它冲破种种险阻和羁绊，极力展现强者的风采。他在内心深处强烈地呼唤着自己的群体——森林，期盼着回归，回到那“风吹森林的哗哗”的群声中去。它又时刻倾听着深谷中淙淙的流水声，渴望溪水的滋润，使它更加枝繁叶茂，但这些对它来说，只是奢求。所以，它只能用独特的个体形象来营造一种与众不同的动人风采，同事把根扎得更深更广，在悬崖的极处寻找滋养，而后，极其乐观地与肆意的风对峙、抗衡。
从这棵树身上，我们仿佛看到了那些在特定时期和命运抗争的人的影子。他们虽然被时代的季风吹落在悬崖边，吹弯了身子，心灵也受到伤害，但他们凭着对革命事业和党的忠诚信赖，挣扎着生存了下来，还以革命乐观主义的态度，准备展翅奋飞。这棵悬崖边的树，正是他们不屈形象的写照。生活往往就是这样，在一些特定的时代背景下，总有这样的人像这棵“悬崖边的树”不屈不挠地展示着自己，努力实现着自己的人生价值。

二
冀坊的《杜鹃花》中的主体意象，是一株长在半山腰的红红的杜鹃花。它身边没有小草的侍候，也没有小杉树的陪伴，连蝴蝶和蜜蜂都不肯来向它问好。有路人问她：你孤零零地在这里开着红红的花朵，一定很冷清和寂寞吧？杜鹃花却回答说：不，我是在这里等候你们，我担心你们经过这座荒山时感到太孤单太寂寞。
最后这一句朴实的回答，让人回味无穷，同时也告诉我们，本诗采用了卒章显志的手法。相对于上文那棵“悬崖边的树”，这株甘受寂寞的半山腰的杜鹃花，对生命意义和人生价值的体验，似乎更带有一种主动性。你看，小草的侍候，小杉树的作陪，蜂蝶的殷勤道贺……这些原本就应该属于它的东西，好像是它主动放弃的。而它放弃这些，是为了追寻一种更高的人生境界。至此，在抛开了一些浮躁虚伪如过眼烟云似的虚无缥缈的东西之后，杜鹃花的确有些寂寞了，但又恰恰是寂寞，让杜鹃花开得更加美丽起来。因为它在半山腰，找到了一种别样的生活，它要把芬芳和美丽献给勇敢的攀登者，成为他们艰难旅途中的一道亮丽的风景，它将得到欣赏者非同一般的目光和赞叹。这是一株多么平凡而又伟大的杜鹃花啊！
我相信，读完这首诗，在我们的思想高地，这株杜鹃花会开得更艳、更红；在我们的脑海里，会闪现出无数株同样色彩夺目的杜鹃花。我相信，读完这首诗，我们也会想想自己是否也是一株杜鹃花，自己是否也想成为一株杜鹃花。是啊！我们呼唤更多的杜鹃花，开在我们生活、工作的每一条寂寞的征程上，把我们的人生旅途点缀得五彩缤纷，绚丽多姿。

三
这两首诗格调清新，含义深远。
首先，托物寓意，借物抒情，是这两首诗共同的写法。两位作者都把自然界中的植物作为主体意象，既新颖贴切，又引人遐思，并赋予这些生动的意象某些言外之意，把人们的思想引向了一个更为广阔的理性时空，从而实现“立象以尽意”，即借指客观外物来表达主观情感的旨意。
其次，拟人和象征手法的运用也是两诗的共同点。诗中，不管是那棵悬崖边的树，还是那株半山腰的花，都折射出震撼人心的人格魅力和精神内涵。悬崖边的树“寂寞而又倔强”地倾听远处森林的喧哗和深谷中小溪的歌唱，“它”孤独地站在那里，让人觉得似乎即将跌进深谷里，却又像是展翅飞翔，表现出一种临危不惧的精神品质。半山腰的杜鹃花更是开口便坦露自己的心曲，展示出一种高尚的人生价值观，给人以不尽的惊喜与赞叹。这一树一花在拟人象征的手法下，形象更加生动迷人，主题更加鲜明深刻，更具感染力和亲和力。
另外，这两首诗在生动的主体意象之外，都出现了次意象，对主体意象起着陪衬烘托的作用，使主体意象更加突出完善。在悬崖边的树的视听感觉里，有森林、小溪、异风、深谷等；在杜鹃花的意念里，有小草、小杉树、蝴蝶、蜜蜂等等。这些次意象和主体意象串联起来，共同构成了诗歌的意境，更好地表达了作者蕴涵在诗中的思想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