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晓

《春晓》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布谷鸟的叫声和淅淅沥沥绵软的春雨。
纳西说，你站在那一树桐花下，又落寞又美好，晏生。
凋落的桐花，伤情的绿青苔，潮湿的心情。
彼此沉默。

晏生，你知道，我所希望的。她说。
相背而眠。
是。可，纳西，我所希望的，你知道吗？
月光连同时光如此静好，相安无事，恋念不舍。好看的树影，斑斑驳驳。窗台绿色的植物安然若素，它们都沉默，它们都善良。
纳西转过身来，在她背上用食指写字。
她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因为熟睡而没能觉察到。
纳西等待良久，不知不觉睡去。
仿佛为了等她睡去，晏生回转过身来，看着她，小心地抚摸她的额。

你想念她吗，晏生？
是。或许，她不在了。很多人都不认为她是一个称职的母亲，是，她过于放纵，暴躁，致命的盲目冲动。跟着她生活，目睹她的窘迫，不堪，她却不知悔改，不幸福的结果带给她变本加厉的罪愆。她给我偷过面包，从超市里跑出来被人家追上，被打的衣衫褴褛。她没有本事，却懒，怕脏，又喜欢男人。一味的依赖男人，吵不过对方，就疯狂地扑过去胡乱揪住对方乱使力气。得到的是变本加厉的拳打脚踢，于是哭，骂。我九岁的时候，还没有上学，都是跟她过活的结果。她抽烟，赌博。可我却恨不起来，尽管这个女人实在乏善可陈。可，她走的时候，执意带上我，足以证明对我的爱。我一直相信，她，爱，我。毕竟，并非每一个人都有本领让所有的人都满意。我可以原谅她，她不是别人，她是我的母亲。我想念她。
我已经差不多要忘记她的脸，担心自己有那么一天，她与我擦肩而过，我却认不出她。
晏生的母亲在一个飘着小雨的春天，牵着她的手，经过学校的时候，她听见了好听的动听的声音，击打着她小小的心。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不晓得是什么意思，却发自内心的喜欢。
母亲把她推给父亲。她确实养不活她。纳西的母亲用力推搡着瘦弱的晏生，声音高亢有力，尖利地刺向每个人的心。众目睽睽之下，晏生的母亲，扔下一句话，爱要不要，都是你的事，头也不回地离开。雨不紧不慢地飘下来，她不之所措的站在树下，不晓得背后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正打量着自己。
那一刻，我知道，她再也不会回来。
原来，我只不过是她的累赘。
她看得出她的难过，却不知道如何安慰。原来，语言很多时候都是软弱无力的。
五年前，被母亲带走，五年后，又被母亲送回来，只是，彼时，父亲喜欢她，可，此时，父亲有了新的妻子，有了纳西。她的到来，算什么呢。快乐幸福，从来就与她无关。
因了她，纳西的母亲不可能有生二胎的机会。晏生实在算不得听话的孩子，她早就知道纳西的母亲不喜欢自己。于是，她撺掇不懂事的纳西拆母亲快要织完的毛衣，往盐里加糖，油里掺水。反正，这个家早已陌生的冰凉刺骨。她并不在乎，把水搅得再混些又有何妨。
只是，纳西心甘情愿的追随。她什么也听从于她。
争吵越来越多的时候，纳西已经深深依赖于她。她把纳西抱在怀里，那一刻，觉得自己是有罪的，更多的时候，她也觉得疲倦。她决定为了纳西改变自己的时候，纳西的母亲却已经决定离婚。纳西的母亲口口声声为了女儿，离婚的时候却坚决不要纳西。这让晏生很吃惊，原来，人都是现实的动物。
纳西，原来，你妈也不过如此。她说。
纳西的母亲来看望纳西，小声地问，她没欺负你吧？你爸没有偏向她吧？然后趁晏生不在，历数她的种种不是。她不知道此时纳西已经与晏生情深意密，对她这种孜孜不倦的挑拨离间的伎俩由衷的厌恶。
妈，你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不带我跟你一起生活？现在说这些，有用吗？给我洗衣服，做饭的不是你，而是晏生，不是吗？所以，请不要再这样对待她。
她哑口无言。胳膊肘朝外拐，你！

晏生本非喜欢学习的孩子，加上入学晚，早已经无法与别人一样正常学习。初三的时候，她终于可以如愿以偿，不用看父亲点学费的脸色。辍学打工，真的如她所愿。

肉鸭加工厂，成千上万只死掉的鸭子，一盆盆地摆在面前。她夹在一群妇女里，低着头，把手泡在水里，洗净，然后用剪刀把内脏修理好，把多余的油脂剪掉，干得慢，很快攒下，只能加夜班，腰痛得直不起来，她本来就瘦弱，站起来很长时间眼前漆黑，不敢挪步，怕自己晕倒。为了提高速度，剪刀频繁的上到手指，胶皮手套很快用光。渐渐的手指上堆满伤口，却麻木地觉不到痛。最让她难受的是那气味，根本就吃不下多少东西。人类的残酷在这个不算大的厂里暴露无遗：活生生的鸭子被丢进机器，活着脱毛。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有罪。最差的时光。
纳西去看望她，忍不住掉眼泪，我们回家吧，晏生。
我不要重蹈我妈的覆辙。她说。我不要让他瞧不起，至少，坚持三个月把交的押金拿回来，是我自己决定的，谁也不怨。

纳西考上大学，那时，晏生背着个大布包摆地摊，卖衣服，包包，警察来的时候，夹在人群里满街跑。小的时候，先是跟随母亲，她经常是饿。被母亲塞给父亲后，也会饿，倒不是纳西的母亲不给她饭吃。用不了多久，她就开始饿。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胃，那种对食物的强烈的渴望压得她想哭。于是，夜里，偷偷地溜到厨房，用手迫不及待地抓已经冷了的米饭塞进嘴里，狼吞虎咽的样子活像一个几天没有吃饭的乞丐。她暗自庆幸没人发现这样一个自己。她真的不知道的事实是纳西看到了。
缺乏安全感，空虚的人对食物有丰富的欲望。食物让他们觉得温暖，安全，实在。
原来，她从小就孤独寂寞。她有不起，哪怕一丁点，父母的关怀。
有一次，放学回来晚了，父亲专心致志地看电视，并没有过问的意思。
是啊，同样是女儿，纳西如果回来晚一点，他还会这么坐得稳如泰山吗？
她承认，纳西成绩好。可，这是理由吗？
她从来没有过一回生日，甚至都不清楚自己哪一天生日。
我和天底下每一个孩子一样，都是爹娘生的，偏偏，我就没人疼.
假装不在乎，生日就是自己出生的那唯一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