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灰烬,那些沉淀在心底的痛楚

让我们向往的总是天堂,让我们心碎的总是时光。
年轻是一种资本,而怀旧只属于老年人。
——题记

当一个旧的世界轰然倒塌的时候,有一些人在笑,有一些人在哭……
不得不承认,其实与我而言看电影常常是一件极度危险的事情,常常一不小心就被困在电影里久久找不回自己。就像这部影片里无休止转动的放映机,就像银幕上闪过的胶片划痕、就像电影院里嘈杂的人声,就像放映孔投射出来的光柱中晃动的人影……一幕幕熟悉的镜头,穿越时空,当三个小时的电影走向尾声,一种难以排解的忧伤,忽然从心底升腾,令人措手不及,接着,冰凉地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因为,当年的我就像影片中的toto,是一个很幸运地生长在电影院和电影中的孩子。
这是一部关于电影的电影,更是一部缅怀电影和电影人的怀旧影片,是一部个人生命历程的史诗,也是一部关于电影兴衰的史诗。
《天堂电影院》摄于意大利,在西西里战争之后的背景下,追述一个日后的著名导演toto的故事,并在故事里反映当时的社会习俗和时代变迁。导演采用平实温和的拍摄手法,没有繁复累人的噱头,没有慷慨激昂的旋律,没有斑斓陆离的色彩,甚至没有多少过分的语言没有渲染气氛的哭场……只是那么柔柔地流淌的时间,只是那么深彻的大提琴的呢喃,不过就是一段平实的生活,在这个西西里岛的小镇上,书写一段平民的生活。镜头里是生活中的小镇,熟悉的教堂,记忆中的电影院,烟熏一样陈旧的黄色调,然后加上古铜色的钟作注脚,衬上灰扑扑的天空,这些黯然的调子完美地糅合,熟悉的瞎子艾佛特,熟悉的自以为占有者广场的疯子……一切一切,给影片抹上了怀旧的色彩。如此背景之下,以倒叙的手法,从萨尔瓦多的视角,以现实中的故事和回忆里的往事两条线索展开,开篇便带来悠远的陈旧气息。
柔和细致的语言,构建了这部影片的所有细节,在这里,隐喻被运用到了极致,即使在那些与主体情节无关的角落,它们也张扬得淋漓尽致,为影片注解上许多微妙的情感。
比如,toto三十年后回归的那场戏。静静织着毛衣的母亲,安然镇定,然而只是一声铃响,她说“我知道一定是他”,说得很笃定很沉着,她下意识地抱了毛线就往楼下走,貌似很平淡,很安静,此时的镜头没有跟着她走,没有给我们描述这段隔了三十年的相见会是如何急迫如何感人。镜头里,只有那件落在沙发上的半成品毛衣,毛线延伸到镜头以外,并迅速地被抽除拉长拉出去,随着脚步,毛衣一圈圈缩小,直到汽车引擎结束了脚步声,一句“toto,好吗”,镜头缓缓移到窗外:刚离去的士,拥抱着的母子。这个从丈夫参战之后便一直小心翼翼者的母亲三十年来一直紧紧关在心底的母爱和思念在镜头里被一圈一圈的毛线全部扯了出来,在这一圈一圈迅速地崩溃瓦解中,时光倒退成一片空白,让人欲哭无泪。
比如影片里童年时代的toto曾被母亲拉扯着相互依偎走过一片断壁残垣,那时候的toto和母亲刚刚知道父亲阵亡的噩耗,年幼不懂事的toto在母亲的抽泣声中四处张望,然后把注意力停留在一堵断墙上张贴的《乱世佳人》的海报中。30年后,功成名就的老Toto重新走过这片熟悉的土地,依然的感觉,然而,一切的人事景物翻天覆地,曾经和现在,阴阳相隔。
比如瞎子艾佛特的手,失明的艾佛特以手替代眼睛,抚上童年toto的脸上,然后,切换到艾佛特的一番喋喋不休,而就在这番喋喋不休中,镜头再次切换,toto已变为纯净俊朗的少年。巧妙的镜头语言,同样的场景、音乐,甚至有同样的艾佛特的话语,一切都没有变化,而时光已经流逝,toto已经长大。
……
“天堂”原本就是唯美的地方,在冠以“天堂”的影片中,这些叙述的镜头语言精致而出色,加上那一系列的象征手法,没有花俏的技巧手法,却朴实而真挚。
这更是一部善于运用画面来展开情节的影片,影片自始至终没有浪费一个镜头语言,并且严密,总能让一切完美地得以衔接,比如影片中几次出现的疯子,比如新旧电影院的更替过程,比如……
整部电影,我们看不到任何鼻涕眼泪的煽情,我以为它就准备这么淡淡然地来生活化地叙述一个故事,缅怀一段历史。
不料,在即将结束的刹那,导演给我们敲出了几声沉重的鼓声,这些鼓声,砸得我猝手不及,晕头转向……
在影片的最后几分钟,曾经带给小镇人们巨大欢乐的电影院终于在轰声震天中结束了自己的使命,那些在电影院里度过了无数快乐时光的老人们双眼含泪悲怆无比,而那些年轻的孩子们则欢快地扑向废墟中的“天堂”,为自己多了一个玩闹的地方而开心不已。
其实我们的生活就是这样慢慢流失的,天堂电影院曾拥有过无数的辉煌,然而,时代总是不会停止,电视出现了,录像带上场了,dvd也闹哄哄来了,这是个快节奏的世界,谁还有那样安然的闲适去看电影院里的世界。
还有将近终场的画面,在名导演toto的试映厅里,艾佛特留给toto的礼物被一一展现,我们跟随着老toto的视线,那些曾经被老神父摇铃删除的“吻戏”镜头在无声的幕布上斑驳出现,电影的主题曲在4分钟内重复了6次。Toto潸然泪下,而我们也可以静静去落泪的,这些被剪接的尘封了的故事,是toto的历史,更是关于电影的历史,还是我们这些爱着电影的人的历史。
一切都在这里被释怀,我们其实都知道这个时间什么都在改变,甚至终于有一天我们也都会变得面目全非,但有些东西或者是永远不会被遗忘永远不会褪色的,比如,记忆中电影院里的欢声笑语潸然泪下;记忆中对电影单纯而执着的渴望;记忆中最美的夭折的爱情……在这里,影片的主题得到了升华:一切都可以过去,一切都将消失,只有我们内心深藏着的真爱与真情将永远存在。
是的,一切都很美好,无须赘言。
我以为,这其实是写给每个人的一部电影,对于目前社会很多不能承受现实的人来说,电影是我们的梦,记忆里连细节都是清晰的,那么酸涩,漫天满地地画开了一片暗色,然而即便是如此,我们仍要自己在回忆的废墟中开出美丽的花。我们以为现实总是缺陷的,我们以为记忆里的即便是一道道伤痕它也是明媚的妖艳的。
整部影片的叙事似乎是直白的一条直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