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

楔
斜阳外，寒鸦数点，流水绕孤村。

黄昏时分，略带微雨的天气。白水绕着青山和脚下那几户人家。这里本是繁忙的渡口，却因为洛水的改道，一天天衰败下来。最后只剩寥寥的几间青砖瓦房。寂寞得连流水都缓下了匆匆的脚步。

农忙的时候，这几间屋子里甚至只有一个瘦削的身影。女子着素衫，不施粉黛，头发都只简单的绾了绾，插一只银簪，末梢勾勒出一朵小巧的茉莉花。手捧着温热的茶水，低头翻着晦涩难懂的《周易》，这不是寻常女子应读的书籍。

村里大多都知道这个奇特的女子，老人说她已经在这住了多年，却从未见到她老去。也没见过她有亲人来探望过。更不要说嫁人生子了。她一个人默默地过着简单的生活。这样正处于锦绣年华的姑娘，为何耐住寂寞在这个偏远的地方一住就是数年呢？人们猜测着却不得其果。其实她并非孤傲清高之人，与邻居遇见会轻声问好，对待老人更是如同自己长辈似的。只不过总是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之感。有猜测她是修行之人。可是，她的屋子里却从没有呆板的木鱼声。

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壹初走
想想，那仿佛已经是廿年以前的事情了吧，

十六岁的女孩子，一袭沉静的紫衣却掩盖不住眸子里的好奇和欢乐。她长于湘江之边，原本十六岁就是该嫁人的年纪了。无数她儿时的玩伴纷纷完成了从天真少女到居家妇人的转换。她却生的娇惯，自幼母亲便宠爱她，自从十岁那年父亲意外身亡后这种宠爱尤甚。十六岁时，她依仗着这种百依百顺，在母亲的默许下走出了湘江的丛林，而去了一个更加美妙，更加疯狂的世界。
其实，她出走前，有很多事情是不明白的。祖父明明早已到了耄耋之年，却除了稍稍的驼背和眼睛的微恙外，无任何衰老的痕迹，而母亲甚至都像自己的姐姐一样。家族里的人，从来没有她从书上读到的老年模样。另外，她仿佛感到自己身上总潜伏一股莫名的力量，甚至可以轻易震倒树木。这一点，也只有少数族人才拥有，比如说祖父，父亲。对于一个十六岁的女孩来说，这一切未免太不可思议了些。
在后来漫长的漂泊岁月中，她通过一些老人和一些书籍隐约知道这一切后面的秘密。她的族人极有可能是古老神族仅存的后裔，所以才不会随年华流逝而逐渐老去，而她所拥有的内力，更是罕见的，神的一小部分力量。只是给予最优秀的族人。再简单的招式，被他们使用都有无穷的威力，传说她的高祖曾经凭借一套拳法就横扫武林，却遭遇了几乎所有江湖人的追杀，无论正邪善恶。是的，那些人总是嫉妒甚至怨恨那些比自己优秀的人。对于这些突出的人，他们的选择唯有杀戮，他们绝对不会允许有这样的“异类”的出现。于是，她的高祖逃到了湘江畔的群山恶水中，就此繁衍出这一群神的子民。他们用坚韧创造出新的生活。
已逾百年，她是族里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回归江湖的人，据说高祖曾立下诅咒，离开江畔者永远不得回来。若不是她软磨硬泡母亲，视女儿如同生命的母亲怎么会同意她的离开？相信她看着这个欢快出走的背影时，眼中必定是含着泪水的吧。
那时的她，正是人生最美好的季节，她断然不会考虑这些事情的。她无法接受单调乏味的人生，才会如此地坚决放弃湘水畔的快乐。
她那时单纯到以为外面的世界一定精彩非常。
但是，谁说过，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贰初遇
洛阳，元夕节前。
一条静谧的小巷，一家普通的酒肆。已到花甲之年两鬓斑白的老人和略显青涩的青年男子默默喝着酒，安静的午后仿佛只听得到蝉鸣。
谁也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清澈的声音如同山泉泠泠作响，惊起了昏昏欲睡的店小二。“小二哥哥，来碗面。”坐着的年青男子抬头，看到一张明媚的笑脸，娇小的身子包裹在黄衫之中，一种逼人的生气。他身边坐的老人仍在饮酒，却不禁眉头一皱，没由得感到一种惊人的力量。
女子在旁边的桌子坐定，吃面时那种贪婪模样让男孩看着非常有意思。年长的男子，他沉默而谨慎的师父，却突然开口对那黄衫女子说：“姑娘是哪门哪派的？”
女子停下筷子，还未擦去嘴角的面粒，半是惊异，半是认真的回答：“在下无门无派。”“那敢问姑娘名姓？”老人又发问了。
女子才察觉到什么，赶紧擦擦嘴角，说：“东坡先生<满庭芳>中一句‘莫翦柔柯’，本人又姓简。故取名为简柔珂。”
老人朗声大笑，道：“相逢何必曾相识。简姑娘，既然你今天与我师徒二人在这酒肆相遇，既是有缘。大家都为江湖漂泊之人，不如交个朋友，也有个照应。本人秋凛，这是我徒弟。”
女子连忙抬手作揖，问道：“阁下莫非就是传语堂堂主，人称‘莫痕剑’的球前辈？而这位兄长，既是秋家公子，秋洛清了？”
男子笑道：“姑娘对我们还是很了解的啊。不过姑娘无门无派，孤身一个女子，恐怕有些辛苦了吧。”
女子眨眨眼睛，说：“承蒙前辈关照。实不相瞒，我的确是有来洛阳拜师的打算。”
秋凛说：“那在下祝姑娘找个好师傅。不过也希望我小小传语堂在你考虑之内。”
女子答：“只怕我驽钝，达不到前辈的期待啊。”顿了顿，又说：“那在下先告辞了。”语罢，匆匆离去。

静夜，秋洛清在师父房中。
“洛清，今天那个女子，你注意了么？”
“嗯？怎么？”
“你一定要保证，你可以得到她。”
“为什么？”
“她身上有一股莫名的内力，甚至强过练过数十年武功的人。没有猜错的话，她应该是湘江畔神族的后裔。得到她，我们称霸武林就不必费尽心机了。”
“可是……”
“不要违抗我的命令。”
“是，师父。”
房门被轻轻推开，秋洛清对着月影，只得默默叹息。

叁初念
洛阳的上元节绝对是洛阳城的一大特色。正月十五那天，几乎所有的百姓会涌上街头，而无论大街小巷都有琳琅满目的物件。他们或是逛逛热闹的集市，或是吃吃各地赶来的师傅做的小吃。连平常居深闺不出的妇人都在胭脂店和丝绸庄留下了欢声笑语。到了晚些时候，不仅有寻常的彩灯，还有从西域带来的焰火观赏。
柔珂十七年的人生里还没有见过如此大的场合。她好奇的摸摸这个，又看看那个，有蹦蹦跳跳地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