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椒

小时候,我并不怎么喜欢吃辣椒,原因很简单:怕辣。
那时候,我住大冶乡下的外婆家,这村后来被民俗专家美誉为“贵人村”。外婆家有一块菜园,精通农务的二舅舅、三舅舅种了各式各样的蔬菜,而且常年长势喜人。这其中就有辣椒。辣椒比如今菜市场上卖的广东辣椒辣,但舅舅他们特喜欢吃,我也吃一点,偶尔辣着嘴,感觉舌头麻麻的,被火灼一般,赶紧吃饭喝水。所以,当时那湾子里敢于大口吃辣椒不怕辣的人,就成了我童年很佩服的对象。
记忆中,最不辣的是那种大辣椒,乡下人管它叫灯笼辣椒,个大,肉厚。最辣的是那种瘦长的尖嘴朝天椒,肉薄,真正爱吃辣椒的人就特喜欢吃它,就像真正有酒量的人钟情烈性白酒一样。俗语说:四川人不怕辣,湖南人辣不怕。这个,我并没有真正见识过,但我见过贵人村里生吃尖嘴朝天椒的主,一般都是楞头青的光棍,丢了辣椒生嚼。这样的主性情豪爽、刚烈,总让我想起听瞎艺人说传统鼓书里的武松、鲁智深一类的角色。但这些人除了力气大,总没机会看见他们显露出绿林好汉那样的身手,我迷惑不解。
辣椒籽在春天撒播,长苗,成树,只是树矮,半米来高吧。树成型,开花,白的,小巧,鲜嫩。然后,结果。印象中,辣椒可以从夏天一直结到秋天,颜色有红有绿,如翡翠,如玛瑙,煞是好看。后来,我听了宋祖英演唱《辣妹子》,感觉辣椒还真有那么点与泼辣能干的妹子在内涵上相通:辣妹子辣,辣妹子辣,辣妹子从小不怕辣……辣椒如果能懂人语,定能开心不已。
要吃辣椒,要剪去中间的白色辣筋。小时候我也帮外婆干这活,用力把蒂一按一拉,中间的辣椒籽就掉了,拿剪刀剪那辣筋,再用清水漂洗,准备工序就办妥了。尽管活极其简单,但如果辣椒汁不小心溅眼睛里,泪水就不争气流出来,因为疼得叫人不舒服。过年时,自家养的猪杀了,终于可以大朵快颐,辣椒烧肉这道菜很对我胃口,饭就可以多撑下半碗。辣椒多得吃不完的时候,乡下人会腌制成咸菜,那种浸在麻油里的腌红辣椒色泽鲜亮,如红袖添香的古典美眉,最吸引人的眼球,食之身心舒泰,是当年“贵人村”家庭巧妇们馈赠亲友的上等小特产。如今,年轻一代的主妇们这手艺估计今不如昔了,我后来吃罐头瓶装的“金柯”辣椒时,尽管也能品出一点这鲜美味道,但感觉比当年“贵人村”那手工做的浸在麻油里的腌红辣椒的口味还是逊色不少,只能用“小巫见大巫”来做比较了!
小时候,我常听老辈人说:吃香喝辣才是富贵生活。那时,我吃菜还怕辣。如今,只要进餐馆,几乎无菜不辣。慢慢地,在家中也吃不习惯那清淡口味,现在我似乎也不怕辣了。记得老人家生前曾调侃说:不吃辣椒不革命……由此看来,我的性格里是不是多了一些刚烈的特质?
如今,外婆已经仙逝了好多年,但童年与她一起去菜园摘辣椒、在高大的老屋正堂里择菜帮活的情景总历历在目。乡下的辣椒宛如一儿时久别的玩伴,想起来竟是如此的亲切,叫人深深怀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