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油灯,扑闪扑闪,风从土墙的缝隙里猛灌进来,一阵又一阵,油灯在拼命的挣扎,还有一丝煤油没有燃尽,他不甘心就这样被吹熄。天就快亮了,他熬过了深夜,熬过了黎明前的黑暗,熬过了最最难熬的苦难,当启明星已经挂在了天边的时刻,这可恶的风却一点也不肯轻缓……
母亲在生下他和哥哥不久以后就去世了,父亲、哥哥、还有他相依为命,嫂子是从不远处娶回的,个矮头发少,却生了3个侄儿和1个侄女。父亲也为他娶了一房亲,只是女人的智力似乎只有10多岁,不会洗衣、不会做饭,更不会种田、插秧,却给他生下了2个女儿。他把他的女人当他的女儿一样照顾着,洗衣、做饭,给孩子磨米糊、喂糖水,他不觉得生活有什么为难之处,看着这对女儿一天天地长大,他脸上的皱纹也开着花。
他一个人种田,一个人种地,一个人摸菜园,一个人背着一个小剃头箱、荡刀片走过一村又一乡。他就靠着这个小箱子和那点一丁点田地喂养着家里的三个“千金”。不管多晚,不管路走得多远,他总是会最迟在天刚刚黑的时候赶回家,给妻儿们做饭,即使主户再怎么留他吃饭,即使是他再想尝尝主户家里的酒,他也从不会饿着他的家人。自己的衣服、女人的衣服、女儿的衣服,几乎全都是乡里乡亲们穿旧了再给他们家的,在生产队里所有的人家都住上了瓦砖房的八九十年代里,只有他们家还是那间小小的土坯屋;当所有的人家都安上了电灯的时候,他们家依然用微弱的煤油灯照明;当所有的人家都睡着棉被时,他们家的床上,也依然垫着稻草;即便是过年了,当别的人家都置办年货,瓜子、花生、糖果、有的甚至还有水果等等好多好吃的东西时,可他们家的腊肉腊鱼也只有一丁点,也许米缸里的米还不一定满。不过,也总有好心的乡亲们你一块肉,我一条鱼的,你几斤豆皮子,他几斤糍粑的接济着他们。哥哥和嫂子带着一群要吃要喝的儿女也不容易,但却也从不外待他们家,大大小小的孩子们都一起在快乐的成长。
爷爷从前是补套鞋(也就是雨靴)的,爷爷靠着给人补靴硬是把长孙送进了北京大学。生产队里最穷的人家出了最有出息的,也是那时候到现在为止唯一的一位名牌大学生。孙子毕业了留在了北京,但却每月按时给爷爷和家里寄生活费。当小孙儿孙女到了读书的年龄时,爷爷的手艺已经派不上用场,大家的靴子质量也好了,坏了也就不补了。于是他们家的女儿要上学了的时候,他就背着剃头乡,走得更远更勤了。
女儿们稍微大一点,就自己做饭,自己洗衣,还照顾起了母亲。母亲管不了女儿们,她的思维意识里是饿了得吃饭,吃点东西,当他不在家,家里女儿也找不到米下锅里,她就一个人去赶酒。听到哪个方向有鞭炮声,就去哪家,她也不说什么,就静静地坐在一边,等到所有的客人都吃完了饭时,主人也会给她一碗剩菜剩饭。于是,所有的日子,她就这样过了,倒是不用家人为她担心。当丈夫为孩子们捞学费而不能按时回家给她做饭时,当女儿们都在外读书求学时,她就这样以自己的生存方式生存着,直到今天。
在北京工作的大侄子要顾着二侄子、三侄子、四侄女的书费,还有一家人的生活费,自己还要生活,于是,他初中毕业的大女儿南下打工去了,她知道父亲的剃刀实在承载不起她和妹妹的学费,就像土屋眼看着承载不起风雨的肆虐。初中时,小女儿离家10多里在校寄宿,他总会隔三差五的去学校送点好吃的,去看看他那愈长愈高的女儿。小女儿的成绩一般,可他却总是亲亲的问:“妹妹,你吃不吃得饱饭,晚上睡觉冷不冷?”从来不曾责备过半句:“你的学习成绩怎么就搞不好呀,你知道我有多辛苦的供你读书吗?你知道你姐为了你连读高中都放弃了吗?”妹妹的成绩实在不怎么样,中等偏上,初中毕业时,她选择了上职中,她的成绩在职中可以不用多交钱。在县城里就离家更远了,学费也更昂贵了,姐姐在外打工舍不得吃,舍不得乱用一个子儿,春节了,她也想家,想妹妹,想爸妈,可为了妹妹能多读点书,她一连几年都没有回家过年。想念妹妹的父亲也偶尔会去趟学校,只是次数少了些,因为他得为女儿多挣点钱,县城离家30公里,一来一回,他从来都舍不得花2元钱去坐中巴车,风风雨雨,每一次来来回回,他都是走来又走回去。可是他从来不告诉他心爱的小女儿,总是对她说是搭车来的,也会搭车回去,让她不要担心。小女儿也愈来愈懂事了,3年的职业中专学习,她拿了一次又一次的奖学金,毕业时考上了大学。这是个天大的喜迅,乡里乡亲们都来贺喜,可转回头,他第一次乘车,是上了一趟去湖北卖血的车。小女儿到省城上大学,大女儿在外打工,生活在向着好转,3年的大学生活,日子就像是针尖上削铁,于他就像是过火焰山。土屋还是土屋,煤油灯还是煤油灯,稻草床还是稻草床,大侄子在基本安顿好了几个弟弟妹妹后,给堂妹,也给叔叔不断的物质和精神支柱。3年大学毕业,她如愿以偿,在北京找到了工作。姐姐也终于嫁了人,家里的土屋终于在2000换上了砖瓦房。
阳光总会洒向世间的任何角落,他突然间感觉到背上的剃包轻了,女儿们长大了,也远得不是想见就能见得着了。他终于有了时间不用着急着赶回家,不能急着赶赴下一家,不用急着挣那一块又一块的剃头、刮胡子的钱了。再说如今流行卷发、黄毛他也跟不上了。于是,他重拾起年轻时的爱好,从从容容的喝点小酒。
当儿女们都长大成人,成家,当儿孙满堂时,他发现哥也老了。一个闲暇的日子,他和哥一起,趁着管家的二侄子不在,二个人一起痛痛快快的在家里喝了一盅又一盅。谁也没有想到,二侄子担心父亲贪杯对身体不好,出门时他偷偷的藏起了父亲的酒,他们哥俩喝的,是用酒壶打来的燃料。在医院里,他的生命之灯就像多年以来陪伴着他的煤油灯,经不起从土坯屋的罅隙里刮进的狂风,一下子就被吹灭了。
如今,大女儿在县城里有了房,买了车,外甥女都10多岁了;小女儿在京城里有了工作,买了房,生了儿子。只可惜,他却化作了一抔黄土,永远的长眠于那块生养了他和他的女儿们的那块土地上了。
一柱香、两根蜡,一串鞭炮,告慰父亲在天之灵,生命的灯会永恒地生生不息。
灯燃灯灭
一盏油灯,扑闪扑闪,风从土墙的缝隙里猛灌进来,一阵又一阵,油灯在拼命的挣扎,还有一丝煤油没有燃尽,他不甘心就这样被吹熄。天就快亮了,他熬过了深夜,熬过了黎明前的黑暗,熬过了最最难熬的苦难,当启明星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