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前,我在某局级机关做小职员。机关有位头发花白的领导在下级面前说话总是以这个那个开头,语速被故意放缓,尾音拖得老长,面部表情努力做出和蔼可亲的样子,其实官气十足。按照级别待遇,机关为他配了一辆豪华轿车。他上下车的动作也象故意放缓,优雅又很有几分矜持。但平时他却很严肃,一脸板正。他并非我的直接领导,中间还着处长一层,因此那做派也隔了一层神秘。偶尔在楼道遇见,难免诚惶诚恐。
后来因工作调动,我离开了那个机关。几年后的某一天,我乘公交车出门办事,在车上意外地遇见了他。我赶忙挤过去和他打招呼。闲聊中得知,他已从领导岗位上退了下来。如今,正忙于两个儿子之间照看孙子。此时的他说起话来语速依然缓慢,但态度和蔼了许多。后来听同事说他患了脑血栓,行动受到极大地限制。我虽未动过探望的念头,心里却一直惦记着。
新单位有接送员工的班车。因发车时间过于刻板,而我又不喜欢追赶,所以很少享用。好在单位距离家并不太远,骑单车也是不错的选择。偶尔遇到天气不好又赶不上班车,宁可搭计程车,也不去乘坐公交车。后来买了汽车,长期自驾车上下班,乘坐公交车的机会就更少了。有时看见公交车内拥挤的乘客,心里不免生出几分同情,而伴随同情潜滋暗长的,是自由的宽松和飞驰的优越。
优越的源泉很快成了苦恼的理由。这两年,北京车辆发展与道路现状的矛盾日益突出,交通堵塞成了城市的顽疾,每每驾车出行便为塞车头疼。而单位办公地址的迁移,双倍增加了往返的车程,使早晨原本的紧张和仓促又雪上加霜。改变不了现实就只能调整自己。调整自己的方式有两种:要么放弃驾车,要么错开早高峰时间。我首先选择了后者。但一段时间下来我发现,行车高峰到来的时间越来越早,早到足以让人改变睡眠习惯、甚至牺牲部分正常睡眠都难以迎合的程度。于是我又回过头尝试乘坐公共交通。今年以来公交票价纷纷下调,选择公交实惠了许多。
出门乘车有多种选择。但无论哪一种方式都无可避免地需中途换车。于是,深秋早晨的凉风里又多了一双匆忙赶路的脚步。
今晨在换乘地铁的途中,突然闻到一股久违的青草的馨香,不觉为之一振。那感觉距离今日的生活太遥远了,记忆都已模糊,却被晨风的偶然相送突然唤醒。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童年涂满草色的双掌,以及指节被草茎勒出的鲜艳的血红。原以为沉睡的记忆不会轻易想起,此刻我才真切懂得,甜蜜而枯涩的珍藏根本经不住挑逗,哪怕是随风而至的一缕清香。
路边街心公园里园丁正开动着剪草机修理草坪。翁翁的机声也和风一样飘忽不定。带着细密露珠的草尖齐刷刷被剪掉。机器过处,草坪被清洗得一派清新。
一缕淡淡的草香,竟让我想到了许多,心情也宁静了许多。
还是平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