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告别的晨雾

一
从清晨的大街望出去，黯蓝幽怨的场景，仿佛渗透了阳光底下被掩饰了的魅惑。
在冬天的晨雾间，清冷彻骨的时节里，穿过七个街区，黑色的舞鞋敲击在坚硬的石板上，轻快的飞奔去看望一个人，我总是舍不得睡下，又担心醒不来，错过了好时辰，开始每一天的生活之前，都需要一点点的动力和一点点的惊喜。
大部分时候，看到的只能是天光逐渐暗淡下来，伴着月光渐渐醒来，又在阳光下睡去，很安心，也很满足，这是生命的全部了么？
日子，在一次偶然发见他变得令人期待了。
我是无意发现的，在赛纳河畔，“噗嗵噗嗵”的击水声，引起了我这个一夜未眠之人的听觉，循着声响而去，是一个男子在晨雾中划过他的小船，双浆娴熟、有力地拍过河面，涟漪一波波的延开去，像匹匹丝绸在涌动。男子低垂着脸，沉静，那顶灰蒙蒙的绒线帽遮住了他的眉目。往往是这样的，波纹还没有逝去，小船载着人已是白雾中朦胧的茫点。那亦是我希望的失落点，重回冷风中，踏过来时的路回走。
浪漫之都里，多多少少数不尽的迷人爱情，纵使回眸的一笑，也不知掩藏过几多优美故事。愈富饶的土地愈埋葬了美好的躯体，美，缘由于女人的泪来堆砌。

二
他肩扛双桨上岸时，一条黑影慢慢地淡化开。最近常常地能看见这条影子，有好几次他真想追上前去打个招呼，可这么一来倒显得唐突了，也许对方本意是不想让自己知道的。无论如何，今天都是最后一次划船，他即将回国，完成他的终身大事。
去机场的路上遭遇了点意外，车子抛了锚，一时半会又拦不到出租车，正在无所适从之即，远处的草坪上刚好在举行一场婚礼，新娘的婚纱洁白如雪，长长垂地，新郎微笑的牵着他妻子的手，低声的耳语。
他来法国快一年了，第一句学会的法语是Jet’aime（我爱你）。一直没有机会说过，想想还真是有些可惜。一直没有别的出租车经过，时间倒还是有的多，可老这么等着也让人着急的。一个骑着脚踏车的女子经过他时看了看他，也许大家都是黑头发黄皮肤的缘故，女子用中文问他需要帮助么？他把自己的难题告诉她，最后两人一块上了单车，他载着她，她觉得他很熟悉，让她不时想念起每天清晨的赛纳河畔中一个划舟的陌生人。
交流下，方知一个是来学习语言，待了差不多一年回去结婚再来；一个过着半隐居的生活，每天晚上沉浸在自己的文字里，满4个月的时候再回去，什么时候再来，只有天知道。
在机场门口道别时，两人都为这刚相识便要分别而惆怅了起来，最后男子说：“以后你一定会再来这儿的，如果不能，我划小船载你来！”他没注意到女孩惊诧的眼神，笑着冲她挥舞手臂，她看着看着落了泪下来，“Jet’aime!”
他怔怔地立着，在川流不息的人潮里望向那个再熟悉不过的灰影消失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