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尽的思念


都说城管是群没心没肺的冷血动物,我不这么认为,至少李志峰不是!
如今,他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我心中的一切仿佛也随之一呼而去。
每当夜幕低垂,望着西天的红霞变紫,变灰,变黑,终于遁去,志峰与我相处的点点滴滴也如一场电影从我脑海里掠过。
人的感情,它的开始是多种多样的。有时候,它是偷偷地、慢慢地经过数月数年之后才爬进人的心灵,有时候却似子弹一般击中人的心。回忆起我与志峰那段短暂相处的时光,我心中始终隐藏着一股难以告人的狂热。那种快感,那种令人神魂颠倒的神秘色彩,那种使人头皮和头发都感到生气勃勃的刺激力量,常常使我莫名兴奋随即潸然神伤。
这段经历对于我而言,不论岁月流逝,永远刻骨铭心——

二年前,我下岗了,与丈夫感情破裂后,为了逃避那些世俗的目光,只身来北京谋生。
我先帮一家大型餐馆洗碗,那时冬天刚过,由于受不了细针刺骨似的寒水,第一天我不小心打坏了3只盘子。我好不容易买了新盘子赔上,结果屋漏又逢连夜雨,餐馆裁员,首先拿我这个笨手笨脚的女人开了刀。接着,再度失业的我,在北京切身体验了找工作的艰难——想当保洁员,说我个子矮了,手够不着窗;想当服务员,说我个子高了,站在门口挡了客人的路……最后,走投无路的我只好摆上一个地摊,不料第一天又遇上了城管。
我深深记得,第一个从车里走下来的城管并不像一些人所说的那样凶悍。他尽管高大魁悟,却长着一张很憨厚的脸,那脸上每个部分都是圆的,圆眼睛,圆下巴,就连两道眉,也是很规则地往下弯,像是圆规画出的两道弧,再加上套在脸上的眼镜,远看,就像一个大圆圈里套着几个小圆圈。
他走了过来,表情很严肃的打量着我,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我突然感到脸上开始充血,脸皮底下燃起了烈火。过了许久,他才说话:“以前没看到过你,是初犯吧!”我一怔,立刻点了点头,又低下了头。这时,一位年纪稍大的城管拿出一本单子,准备罚款。我急了,想哀求他们放过我这一次,却又紧张得什么话也说不出口。“老刘,她是初犯,教育下就可以了,这次不要罚她了!”大个子圆脸的城管说道,年长的城管收回了单子。
我看到那个大个子圆脸的城管是最后一个上车的,联想起自己下岗,与丈夫分居,以及到北京后遇到的种种遭遇,直到今天,才遇上他,给了我一点宽慰。我目送着他们的车远去,视线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他叫李志峰,海淀城管大队的一名副中队长,我从很多人那里得知,他人缘非常地好,大家喜欢叫他“大个子李”。
那天,我诚惶诚恐的走进了万寿路城管中队,李志峰坐在一张桌子旁,正伏住一个本子,认真的写着什么。我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当看到两名城管朝我走了过来时,我连忙紧张的起身,朝他们不停的点头讪笑,但他们没搭理我,而是径直走出了门,我顿时感觉这间房子里到处像通了电,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似乎碰到哪里都发麻。
过了一会儿,房子里的人走了,只剩下我和李志峰了。他转过身,去取挂在椅背上的一条黄毛巾。我拿出一个包有四百元的信封,颤抖地递到他面前,畏首畏脚,一字一顿的说:“我是外地的,来这里,不容易,求你以后,照顾!”他瞪了我一眼,骇愕地站起身来,摆手说道:“你这是干什么,我叫你过来,是要你把摊子领走,没别的!你往哪想了!”我见他拒收,眼皮直哆嗦,只感到脚跟都有点站不稳了。我说:“你这不是拿我开涮吗?你不收下,我又怎能领回摊子!”我抹掉额上的汗,接着说:“如果嫌少了,我今后赚了,还会来报答您!”说完,我焦灼地望着他,希望他能改变态度,收下信封,但他却抿起嘴,摇了摇头,还是把信封推给了我。他说:“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找你来,是要带你去社区指定的地方摆摊!”我听了,一下怵了,突然发现李志峰那双透着善意的大眼睛正望着我,我一下神慌意乱,直感到内心惴惴不安。他说:“你们要吃饭,要求生,我也理解,城管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不通情理,我们也要对自己的良心负责!”我的心里顿时波涛汹涌。一种难以言明的感动、惭愧和懊悔,在我的胸膛里不停碰撞和撕咬着。

随后的日子,我在社区里有了一个固定的摊位,卖些香烟和饮料。每天早晨4:00,当暗蓝的天空还缀着灿烂的星斗时,我就得强迫自己从温暖的被子里一跃而起,我嫌5元一份的盒饭太贵了,我只得很早起来,准备在外一天的饭菜。一般而言,带几个馒头,几包榨菜,再用雪碧的大瓶子装一瓶开水,我就可以应付一天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每天都很想见到李志峰,就像盼望见到亲人一样,尽管在社区摆摊十分的艰苦,但一想到他,我的灵魂与精神,恍如又有了依托和支撑。但他却一直没有来。我总是不经意的,朝他可能出现的方向望去,没见到他,我感到孤寞无助。于是,我私底里猜测,他可能调走了,老天保佑不要把他调得太远了,让我还有见到他的机会。
北京到了初夏,城市街头的色彩迅速变得绚丽起来。我每天推着摊子,穿过拥挤不堪的人流,只感到喊声、笑声,匆匆忙忙的脚步、陌生的目光和眼睛从身旁不停的晃过。到了晚上收摊时,尽管人少了点,但一辆接一辆的公共汽车、出租车、大轿车、小轿车、面包车以及黄色的车前灯、红色的车尾灯,五彩的霓虹灯,仍令我眼花潦乱。
我的生意也开始好转,每天除去成本,大约可赚二、三十元。那天,我忙了一上午。到太阳过了头顶,感到肚子饿时,我才想起没吃早饭。于是,我拿起馒头,夹了点榨菜,准备吃饭。正在这里,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是他!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暗示自己——那肯定不是他!可睁大眼睛一望,李志峰确实来了。平日里望眼欲穿,他没来,偏偏现在,他来了。我不能让他看到自己如此难堪的一面。于是我蹲下身子,想躲开他。不料,我看到他的脚步正向我的摊位走来,最后停在我的面前。我抬起头,看到那张令我日思夜想的面孔,正略挂忧虑的望着我。我站起身来,却忘记把手上的冷馒头扔掉。他眉头锁得更深了,问道:“你每天就吃这个?”我低下了头,不敢再与他的目光碰触,只感到血液在太阳穴里发疯般的悸动着。
志峰买来一个盒饭送给我,我想说声谢谢,但喉咙却像堵了东西,什么话也讲不出口了,只有眼泪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