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小勇是在十年前的一个春天。她记得在这座城市,那天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好天气。在历经长久的阴暗多云的天气之后,云雾散去,太阳摆脱了冗长冬季的囚禁,奋力地爬了出来,略带羞涩而新奇地看着这个地球,并将它温暖的光芒洒在这个城市的土地上。一切似乎应该有一个新的开始了!
子樱正走在一条长长的小路上,小路两旁的树木依然光秃秃的,冷风卷着些微的尘土呼呼地穿越其间,显示出着一种大势已去的余威。子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攥了攥拎着豆浆油条的左手,将右手深深埋入红色羽绒服的兜里。这条鲜有人走的小路她已走了两年了,无论春夏秋冬,只有在这里她才能找回一些真实的自我。其余的时间,她只是陈姨家的一个保姆。
她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照顾陈姨的老母亲,一个坐着轮椅的七十五岁老太太,这个老太太得病已经很多年,走不了多远的路,大部分时间只能和轮椅相伴。她每天给她做饭、喂饭、换衣服、洗澡等等,她代替了她的双手和双脚,照顾她的日常起居。他们的早餐都是出去买来的,所以除此之外,就是为全家做一顿晚饭。把这一切做好的报酬是每月六百元,当然她的吃住是免费的。
她当初从农村出来时,感觉如同一个服刑多年的犯人,头一次看到外面的世界,两只眼睛似乎不够用了,无论怎样满负荷劳作也看不过来眼前的美景。她深深为看到的一切所震惊,原来在大山之外,还有一个这样的世界!她天生就是一个不愿幻想的女孩,她只相信看得到摸得着的东西。曾经看到村里人回来后把外面描绘得神乎其神,她是很不以为然的。她认为一切不过是他们的自尊心在作怪。于是,她依然种她的地,依然干她的活。
她的父亲就是听信那些人的话而满怀信心地到城里打工的,有一天在城里工地摔成重伤,回家养好病以后却什么活都干不了,最后抑郁而终。听别人说工地的领导给出的医药费实际上就是拖欠他父亲的工资。因此,在她的内心里,那个世界是可怕的,是要人命的。
可是世事难料,她以为她可以在自己的蜗壳里过平静的日子,却没想到继父的出现,让她的存在越来越艰难。于是母亲托人替她找婆家,可是她相貌平常又性情冷漠,无法找到条件好的人家。于是母亲又托城里的一个亲戚为她找了一份工作——当保姆。虽然她内心极度反感母亲的这个安排,但同时也明白,随着父亲的去世,她的家已经没有。母亲现在的家已经不再是她的家。她只得收拾包袱,来到了这座她憎恨又恐惧的陌生城市。
陈姨一家人都是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他们态度温和而又彬彬有礼,是这个城市里的上等人。他们对待子樱的态度带着一种似有若无的提防和对比,但即使这样,子樱却无法说出他们对自己有什么不好之处。
她没有自己的休息日,老太太每天都得她照顾。因此,即使她已在这个城市已经两年,却没有仔细地看看这个城市的样子。
时时有一种恐惧在侵袭她,父亲的身影会不时地跑入她的梦里,父亲大声地命令她赶快回家,不许在外面流浪。她不知道这预示着什么,但是她感觉人的选择权是很有限的,她的生命意义仅仅是为了生存下去。她就这样在陈姨高贵而闪烁的眼神下生存着,反正就像以前一样,什么都不去想,种好自己的地而已。
子樱在早市买完菜后,照例到油条摊上买油条和豆浆。摊主是个年轻的小伙子,旁边帮忙的是他的妹妹。陈姨一家人早饭常常吃油条豆浆,于是子樱和他们也慢慢熟悉起来。小伙子叫吴小勇,她的妹妹叫吴小花,和子樱一样来自农村。吴小勇和他妹妹都很爱笑,态度很好,因此他们的生意很不错。
子樱看到吴小花远远地朝自己招了招手,走到他们面前笑了笑。小花的脸冻得有些红,笑问着子樱怎么好几天都没来,并开玩笑地说,我哥这几天总跟我念叨你呢。子樱听了感觉有些不好意思,看了一眼正在忙碌的吴小勇,他的脸也有些红。也许也是冻的。子樱说因为陈姨家这几天都在外面吃早饭,就不用她出来。子樱发现吴小勇反常地没主动和她说话,也没看她一眼,于是也就不再多耽搁,拎着豆浆油条就往回走。
又走在这条长长的小路上,尽管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却并没有使她感觉温暖。子樱脑子里浮现出刚刚吴小勇那张红红的面孔。她有时候会在白天推着陈奶奶出来散步,有时也会遛达到市场去看看热闹,她经常有机会和他们兄妹俩碰面。他们是很好的人,性格开朗、聪明能干、吃苦耐劳,在这个城市做着最辛苦也是报酬最低的工作,和自己差不多。但是吴小勇对她的喜欢她是后来才慢慢感觉到。也许是从他的眼神里,也许从吴小花的玩笑里。她对吴小勇是佩服的,不管怎样他现在是在为自己打工,而不像自己干着旧社会老妈子的活。但是,吴小勇的这个小老板当得并没有多大的效益,也许比自己当保姆强不了多少呢!子樱想不明白,像她们这些处到这个社会最底层的小人物,究竟还有没有能力去恋爱成家?在自己的脑子里似乎从没有过多地考虑过感情的事,因为生存远比感情更现实。吴小勇能喜欢自己,子樱觉得他很有勇气。在如此艰辛无望的生活重压之下,他还有爱人的能力,这的确是需要勇气的。
那自己呢,是否有接受的勇气呢?她没有答案。她想到了自己的父亲、母亲、继父,想到了自己贫穷的家乡……那一些早已远离她。现在她脚下的土地,是不需要她去耕种的,只需要想尽办法在上面站稳脚跟,否则,一切都是空的。
她依然每天在市场里买菜,依然在小勇的油条摊买早餐,依然推着陈奶奶或近或远地望着他们兄妹。陈奶奶人很慈祥,她经常和子樱讲她年轻时的故事,她允许子樱用家里的电话给子樱的家人亲戚通电话,高兴时还会为子樱唱她年轻时爱唱的歌。
一天,陈奶奶在午睡,客厅里的电话铃响了,子樱走出去接了起来,没想到竟然是吴小勇,他的声音低沉而又落寞:
“子樱吗?我是小勇……,我打这个电话找你不会给你添什么麻烦吧?”吴小勇的口气有些小心翼翼。
子樱有些慌张地说:“哦,没事,不会。你……今天不用出摊啊?”
“不干了。过段时间准备打算干点别的!”
听了吴小勇的话,子樱有些吃惊地问:“怎么干得好好的却突然不干了呢?”
“我和一个朋友准备在佳乐市场租个摊床。炸油条挣不了多少钱,我想试试干点别的!”
“哦……”不知为什么,子樱内心隐约有些失落。
“子樱,我就
落樱纷纷
第一次见到小勇是在十年前的一个春天。她记得在这座城市,那天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好天气。在历经长久的阴暗多云的天气之后,云雾散去,太阳摆脱了冗长冬季的囚禁,奋力地爬了出来,略带羞涩而新奇地看着这个地球,并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