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桂花开了，她的老伴远去了。
她硬是没有掉一滴伤心的眼泪，老伴辞世的第二天，她便下地里干活去了。乡亲们私底下都唠开了，这女人心冷也心狠，老伴去世了一点也不难过；或就是她诅咒老伴去世，或是她心里藏着别的男人！
那年桂花再度开了，她的儿病了，遗传的，晚期肝癌，远去了。
那时，儿还在。她硬是不请医生，自己不给儿药吃，也不许儿媳给。那被儿媳请来的医生，是一批又一批，都被打骂了出去。儿媳恨她，恨到骨头里去了。她冷冷的对儿叹：“去吧！这苦子日子你也熬到头了！够了！”乡亲们私下都唠嗑这女人心还真狠，吃人的魔鬼！命硬的女人！不单克夫而且还克子，哪有叫自己的儿子去死的？儿媳挺着肚子，送别了爱人，她冷冰冰的喝道：“哭啥！伤了胎气！”儿媳答应了丈夫的不恨她，要好好待他的娘，不去管村里的那些流言，但心里哪能不恨呢？
又临桂花开了，她的孙儿七岁了。
儿媳能干种菜卖菜，日子也算越来越好了。自从孙儿落地，她便不再去地里干活了，整日就守着一个孙儿。大家又是嗑叨，命硬可能也克孙。
那日，孙子哭闹着要跟儿媳去城里卖菜，她不放心也跟着去了，孙儿调皮，城里车多，儿媳忙着卖菜，哪能看好孩子。
一阵急骤雨，孙儿抽出他的手，哧的一声，飞出了她的手掌心，向车站的方向跑去。就在车站边上卖菜的儿媳，看着她追了过去，追到候车室，便没有出来了。“那老家人摔得还真厉害，那条命可能保不住了。”儿媳听到这句流过她菜摊边的话，不知为什么就心慌。
当儿媳赶了过去，她已躺在地上，嘴里还轻轻的念叨，“还愿……宝儿……平安……”这就是她这辈子说得最中听的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
办完了她的后事，儿媳想起她最后的那句话，反复咀嚼着：“还愿……宝儿……平安……”
关于宝儿的平安？当下便去了后山的寺院，请教大师关于还愿之事？
当大师听说她是摔了一跤，便要了命。
大师：七年前来的那一次，老纳看她气色不好，给她号了脉，她患有高血压！老纳赠她一些药草，让她带了回去。且吩属她不宜剧烈的运动，行走要小心，那是会休了命的。
儿媳：原来，她早就知道自己患有高血压，也带了药回去，可不曾看她炊过药？
大师：记得那时她还说，这药我不能服用，命硬克亲。经老纳一番劝解，倒也带了回去。看来，这七年来，那药她果真没服过一次。
儿媳：请问大师她许的是什么愿？我是替她来还愿的。
大师摇头：不用还，不用还，她已还矣！
儿媳：她已还了？
大师：是的。她第一次来许愿，是以自己的命换爱人的命；她第二次来许愿，是以自己的命换儿子的命；以后每年必来许愿，都是以她的命换孙儿的平安！
突然间，儿媳似乎了解了她很多。那年她老伴去世，她还有一个十三岁的儿，要拉扯大，活着的人还要过日子，不能因为老伴的离去，而要人家的同情；那年她儿生病，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儿痛，便狠心要儿早些死去；更是心疼她肚里的孙儿，硬是不让哭。大师所说的是她的娘吗？是她伟大的娘吗？
儿媳便再次问：大师何以记得如此清楚？
大师：或是天定，她每次来都逢上桂花开了的时候，一个以命换命的施主，心怀如此大爱，能不叫老纳记住吗？
又是那年的桂花开了，香溢满城！

2007年9月22日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