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魂幡

招魂幡

箕皓小说2025-07-17 20:37:31
兜了大半夜的圈,弦子的发小二胡找到了他,确切地说是一具尸体。弦子的影子挨着地,躺在一根绳结上睡了。远远望去,像铁塔下挂了一副秋千。雪已经停了,风还在刮,二胡打了个冷战,缩紧脖根,缓缓从皮大衣内侧的口袋
兜了大半夜的圈,弦子的发小二胡找到了他,确切地说是一具尸体。
弦子的影子挨着地,躺在一根绳结上睡了。远远望去,像铁塔下挂了一副秋千。雪已经停了,风还在刮,二胡打了个冷战,缩紧脖根,缓缓从皮大衣内侧的口袋揪出包烟。
“妈的,天不绝人”。抽出最后的两根香烟,把烟盒攥做一团,狠狠砸在一堆烟屁股上,撂一根叼在嘴角,哆嗦地点着,猛吸一口,顺手插在雪堆的影子里。
“真他妈会找地方”。弦子面对的山下,是二胡再熟悉不过的地界。山上,弦子老爹坟上的招魂幡呼呼拉拉地吹着。
初中毕业,弦子上了中专,就再没了消息。两天前接到黄毛电话,说弦子不见了。
“怂人都多少年没联系了,见不见跟我有球的关系。”
“弦子去年进了四医院,你不知道?”
“咋了,又犯勺了?”
“老爷子死了以后,他就不言传了,整天窝在家里。他们家欣欣病了,他也不管。后来他媳妇让我们帮着送进了四医院,我和秃子才知道这家伙得了忧郁症。”
“也不知道咋整的,前天夜里接到他媳妇电话,说尕弦子留了一张字条,说了些别找我,下辈子再不为人之类的话,吓得娘俩哭了一宿,不是害怕他出啥事吗,才打给你的撒,你不是跟弦子最要好吗?”
“别介,他结婚都没给我下罚款单,好个毛呀。”说是这么说,二胡也觉得不太对头。忽然想起半个月前收到的一条莫名其妙的短信:
“胡子,别忘了你下的咒,我会一直等着你……”
“你挂我电话干嘛?”
“弦子他老爹啥时候死的,咋死的?”
“亏你还吃了他们家几年饭,胡子你还真不是个玩意,生意做大了不认识人了。”二胡嘀咕,你知道了球啊,老子犯事以后,你们谁也没露过面,都他妈人五人六地躲他妈远远的,感情老子有点钱了,也他妈里外不是人了。
乌苏的冬天很冷,劳教农场没有人味,只有弦子老爹托人捎了些吃的换洗的,打了二百块钱,捎了句话,让他在里面好好改造,出来以后还是条汉子,二胡当时就发誓,出来以后一定要混出个人模狗样,报答老爷子的恩情。自打去了奎屯,前几年混得不咋地,没脸见老人家,这几年生意好了,虽然惦记着这个茬,一忙起来就啥都给错过了。
尕弦子他爹不比常人,发起狠来谁都唬不住。二胡他爸酒后开车撞死了人,自个也落瘫了,没出一年就死了,他妈把他撂给沙家,自个儿跟个男人跑了。弦子他爹时不时叫弦子喊二胡家里吃住,弦子和二胡玩在一起,吃在一起,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尕弦子生性胆小内向,长得跟小鸡子似的,经常受人欺负,多愧二胡子罩着,才顺利上完了初中。
不过也总有些风言风语,让二胡混身不自在,说尕弦子他爹把二胡怎么怎么着了,要不然也不会对二胡像亲儿子一样。尕弦子看二胡的眼神都不对劲,他们绝对有那么一腿。难听的话,二胡从来都没当回事。
有天夜里,弦子和二胡乘老爹不在,偷喝了五斗橱上高梁酒瓶里的红褐色液体,朦朦胧胧挤在一个被窝里,二胡搂着弦子瘦几马杆的腰身,胡乱把玩着弦子光溜溜的胸脯。
“你咋不是个女的?”
“胡子…,如果我是…女的,你会不会娶我?”“你咯屁啦,尽说些他妈的屁话。”
“老子下辈子投胎,才不做人呢,做个电线杆子也比做人好。”
那天夜里,弦子杵在墙角坐了一夜,天亮的时候,二胡望着弦子后脊梁不知所措。
弦子初三报考了中专,二胡没有毕业,就被沙家拽着撵去了北屯,从此失去了联络。
“弦子他爸一直脖子疼,被查出肺癌已是晚期了,听说转移到脑子里了,死的时候,耳朵鼻子都趴蛆了。”二胡记得,老爹经常喊痛,让他给掐脖子,还夸他手劲大,捏起来又攒劲又舒坦,以后可以营生搞个推拿。
二胡鼻子里酸溜溜的,使劲挤巴也没挤出一滴眼泪来。
“哪后来呢?”
“埋了,埋在后山上了。”
“……”
“哪是哪年的事?”
“就在你乌苏前一年的事。”
“……”
殡仪馆里,二胡见到了弦子的媳妇,还有身后那个六岁叫欣欣的孩子,孩子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和弦子小时候一模一样,弦子的媳妇五大三粗,二胡咋看都觉得好像在哪见过。
在弦子卧榻的光洁水晶棺影子里,他看到了自己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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