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独色咏叹,台风里面庞浮游软。秘怀玉清散着心情,以三十六岁男人的步履燃烧衢州巷道的不动声色。
学生早已放假归去,而自己的秘色离曲没能休止于故乡。湖北大悟——这地方绝少人懂,同事或社交场合出现的人总惊异这地名,旋即又有人说妙。的确,“大悟”,那么佛教。
他欣喜自己轮回此地,只为了一个力拔头筹的名字,从一个陌生子宫探出茫然的脑袋立世。当然,托生的子宫难免会是个错误,母亲格调的滥俗,他无力回顾。这么多年,故乡,远了心的路途。如果,可以直抵,那么,模糊不如意。
逃避到几时?母亲用电话高声宣告他的不可擦拭血统,一次一次,卑贱的杂庸。
“你逃不了,小子。我死了百年也还是你母亲,血写着证明。阴魂尾随你复活,永生不死!”
秘怀玉打着寒战,奇怪夏历六月的夜竟冷弱了骨。出口处龙虾的小店铺生意兴隆,年轻姑娘们嚼起那些艳红盔甲的勇士比谁都狠,尖长的细喙合时宜地化为雌性螳螂威武凶悍的锯形齿,拉锯之后,雄性的头颅落地,无首的断体继续扭动肌肉,它向天的目兀自追问交配是否顺利完成?
女性的眼睛点着绿色的扩散瞳孔。他想起来最近流行这样的隐形眼镜。自己的女学生中也有佩带,可惜伪装的瞳孔看起来比她们造假过的胸还假。
他喜欢战争后打印出的每一次阵亡报道。一连串既独特又平庸的姓名鱼贯而入,经由第一只瞳孔从第二只瞳孔越出,如同干燥季节浮华的风。死于阵地,眠于土地,遗孀细腰链上的悲伤名字。只在这时,女人的瞳孔会是漆黑,犹如中国的国漆。他拂去片叶,叶的静脉曲张延伸出母亲死了男人以后粗壮的农妇腰。可是她的脸年轻得可怕,那张还停留在丈夫阵亡时刻的脸再也没改变。她用无视镇压住了时间的摧毁手段,以残酷绝望拉伸了时钟的刻度。煎熬里,她奇迹般青春永驻。
他是母亲折磨这世界的替身。敲下的含血牙齿,镢头的耕作手包着埋至年初一的烟火碎屑雪里,奠基了整年的凄惨恐怖。他的童年如此度过,疯狂的边缘那把著名的剃刀冷静劈裂开梦。
尼采的发疯绝不是一个玩笑,是一场有预谋的品位性活动。这般旷世绝古的疯狂启动自性的MCV80武士战车。母亲狂野的缺失性颠覆了概念的中国式农民妈妈,身体自下而上悠久腐烂,她被变相的饥渴操纵了理智。自伤伤他。
“我等候你独立的背叛。”那年,她对顺利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儿子这样说。
秘怀玉就再也没回去过。
“骨头里,你就是个政治犯。那个死鬼一样。都是不得好死的一级背叛。”母亲的缺齿笑顶开雪的坟墓,冷红刺刀样反射伤他的眼。
政治犯!这是一种荣誉!是夺不走的资本!不动产!绝非人人有幸获得这资历,监狱战犯,信仰或死。
白昼之光岂知夜色之深。尼采说这话时定是骄傲无比的!这出色的骄傲里奔腾着不可理解的悲恸。能量,能量,孤独的大爆炸。他的生殖器在荒野大咆哮——非为性的冲动,而是它充分晓得自此以后将再无第二尼采出现之可能。后继无人。某些男人注定空前绝后。
既没有朋友,也没有敌人,最可悲人生一种。屏幕上的超级大水母姿态万千,透明柔弱出无穷力量,这是否可成为自己的假想敌?永不可活着见面的假想敌。黑暗的海水造出另类的“阴阳隔世”。
韩非从韩国带来法家的独门剑齿,终死于这冰岭寂寞的剑齿。易水冷了北地的霜。记录片里豪华的东晋鹦鹉螺杯有多少英雄畅饮过留手过?残骸,冽光,迸出鹰的试探尾。
街很长,也走不到故乡。他摘下墨镜,用黑色手套面西致敬:母亲,我痛恨你的冷酷子宫——这恨源于对你子宫最深沉的崇拜!
他相当刻薄的笑,力图想象母亲不老容颜吸纳这话语的冷漠温度。她仿佛通灵一切,挥舞正经的愚蠢耻笑一切智慧的仓皇。她,便有这胆魄——没有女人能及。
他明白挣脱不了母亲,血缘埋进了雪,他的力量恰恰供源是母亲。实质上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对母亲的剧烈爱。尽管他畏惧这承认。
父亲死,子替代。爱是双重磨难。离,是出挑的妄想。
浙西的古老瓷器店,赝品的瓷。隔着墨镜,秘怀玉看碎一池骨瓷。身轻的薄绝裂,璺,灵魂都不碧纱颤抖,瓷的死在后现代里这般哀艳,因哀而艳。
相隔一条楚汉河,如若有投石问路的人便是这时代之大幸。关于月光的古典传说退潮,新晋的不过成批的人工制造。黄金时代就未必有过。为名为利,谁做了第三方?自成力量。
略掉人事,信仰来临,快乐满足抵达足跟。入世持出世心,自在诗意化,内心安愉何必在乎世上一切必死之人,以及那些必朽言论。
人,生来不是被理解的。生命自是神秘,隐私天生成,拒绝解剖是为捍卫独特性。立竿见影的肉体修饰远远实惠过长达万年的孤独灵魂冶炼。绕远路势必遭受嘲笑。“惊世骇俗”本不该存在,这不该是个案,人人都应如此,以至不世出这词。墨家极简主义,道家的通脱逍遥,无名英雄敛了一生的光于水底化为海藻尘泥。黄土地掩埋了风流骨——上乘龙骨……
眼见着古人的血染红了时代的冷兵器铁,谁和谁有资格在高山之上对决?
龙血是唯一抗污染与同化的自净血……
回到史前,那是个令人动心的迷人时代。也许会有“兄弟”这领悟,既铁血又柔情,意味着永不背叛,忠贞不二。让男人的横血孤独无的放矢哲学见鬼!
“我须活着,亲见信仰不死。”
“不,你必须死!信仰必得你的血肉供养滋生——原来你从不明白信仰都是嗜血的……”
始于最初的开始,止于最末的终止。
骨瓷易碎,英雄必死
夜的独色咏叹,台风里面庞浮游软。秘怀玉清散着心情,以三十六岁男人的步履燃烧衢州巷道的不动声色。学生早已放假归去,而自己的秘色离曲没能休止于故乡。湖北大悟——这地方绝少人懂,同事或社交场合出现的人总惊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