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节日里沉醉

经过肉孜节一个月时间的封斋，（对于一个不信教的白喀来说）那是一段漫长与荒诞不经既反常又怪异的日子。因为维吾尔族所有穆斯林都要在太阳升起之前，太阳落下之后开始进食，过一段黑白颠倒反阳为阴，白天一整天不进水米的苦难日子。
开斋这一天就是肉孜节。
过节的第一天，各家各户要宰羊祭神，全家一起走亲戚串朋友，肥吃海喝一整天。
第二天才是备好酒席瓜果，设盛宴款待亲朋好友的日子。当天下午，谅子刚到办公室想上网，也想写点东西，可是，副部长安排每人备一份厚礼去给顶头上司热汗姑丽拜小年去。
在集体行动中违约是件不道德的事，虽然谅子心有余悸，因为以前有过给民族同志拜年被淳厚粗朴民俗的烈酒灌晕过去的事件发生。今日想来还使人头皮发麻，毛骨悚然。可是副部长说：“部长的老公从首府治病回来了，我们部门没有顾上去看望，今日一并了之”。
去就去吧，三十多年来谅子也参加过多次民族式集会聚会祭拜，具体说也有几十次之多。虽说屡有犯忌与疏漏，险些被烈酒放翻的历史，但是谅子是个外向豪爽之人，别的同志能够以身作则，遵纪守法，谅子我为什么唯恐躲之不及呢！再说，民风淳朴大方，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本身就是维吾尔人热情好客的表现，既是世道，也是良心，更是古道热肠，人心思古的范例。秋后下午的七点钟，天色已有点阴暗，谅子和部门一行八人，五民三汉走进了热汗姑丽部长家，热汗姑丽部长的两个千金在外地上学，家里只有她们夫妻二人，已经备好了宴席，躬迎在家，企盼客人登临了。
老穆叫艾尔肯，年约46岁，个高体肥，膀大腰圆，体重达110公斤，腆凸出来的小腹鼓涨得像个大皮球，可以遮挡住自己向下看脚丫子的全部视线。他在某政府机关工作，是谅子他们顶头上司的老公。前不久因为患过一场重病，赶往1300公里之外的乌鲁木齐市去治疗。今日尚能同桌共饮，说明他的身体恢复不错，至少肝脾脏器没有多少大的损伤吧。
今日做东的热汗姑丽部长小巧玲珑，标致漂亮，因为她天生玉质，亚赛天仙，又是少数民族中的高级知识分子，通晓汉语文学，又身居高位，其它在她手下做事的副职科员们能不千依百顺，俯首贴耳，这也是做下属的本分与天职。
开始的礼仪是依序而坐，头头脑脑们坐了靠墙一字儿排开的胖沙发，一般干部驾驶员坐对边临时增加的小方凳，而两位子主人挎边居上首。
在一个合掌抚胸抹面的宗教仪式之后，大家“噢米”开席，席上有维吾尔人爱食用的馓子、巴旦木、核桃仁、石榴、干鲜两种葡萄、杏仁、花生，馕饼之外，还有不时端上来的手抓肉、拉面、手抓饭、满斟的中草药茶水等。总之，一张约有两个平方米的长条茶几被摆设得满满当当，井然有序。大家边吃边谝，边欣赏主人房间高雅的摆设与装饰。
维吾尔人从在室内装饰布局上看是个密闭内敛的民族，一般都在地上铺有波斯地毯，铺有餐巾坐垫，待客时席地而坐，墙上也是用悬挂的壁毯装饰，既豪华又讲究，连仅有的窗户亮光也会用帐幔严严实实地遮盖起来的。
不同的是文化之家，重在用自然花草树木，实物游鱼摆设插件营造出一种浓淡适宜，温馨可人的小环境。墙角是一株南洋杉，亭亭玉立，有一人多高舒臂息气高耸通脱肃然而立。而客厅与阳台过梁上枝叶婆娑，如蛇巻猿爬似的伸过几脉文竹的瘦茎，修颀而小巧的藤蔓针叶，更有桑叶牡丹、发财树、巴西木、茶花等名贵花木的列席，叫人感到室雅不在玉，迎面有谷风。
可供食用之物太多了，可供谈话的题材也不尽相同，由于是民汉同室，他们一会儿用汉语，一会儿用维吾尔语言。说的什么内容，大家常处一室，多数能听得懂，即使听不懂，可以借助环境气氛、肢体语言与眼神也会猜出个十之八九。由于心是相通的，情感也不错，语言的障碍自然会烟消云散一览无余的。
经过洗手用餐几推几让之后，以发送烈酒为主题的中心项目活动项目也悄然粉墨登场了。一次开一瓶，第一巡当然是主人执掌酒司令，约摸八厘米高的带裙杯，每次都要满斟满上，其含义是“酒满心诚”，而且人人均等，盛在一盘，按秩序轮回端递。等人手一杯端稳聚齐之后同时再碰杯，说些祝颂大安升官发财之辞，然后举杯昂首，一饮而尽，再倾倒杯子，告示大家一滴不剩。此后再交杯入盘，等待换人后接二连三地发下去。
一行八人，加上两位主人，也就会有十轮的开瓶发酒，如果这中间进来了新客人，如果主人还不尽兴，如果那位多说了一句不随和的话，多使了个眼色，多强调了一个程式等，那么，酒会就会像叶尔羌河每年滔滔的洪峰一样即时改道，一天半晌，坐而不动，一杯接着一杯，一瓶接着一瓶地开瓶发酒，放倒端起，“喝些”、“喝些”地大声喧哗，熊熊燃烧的烈酒像蒸汽，像烈焰，像瘟疫一样在酒桌，热肠心肺肝脏与人们的手上脸上洋溢延展，眼看着大家由开初的喜气洋洋、豪情满怀，渐渐变得畏首畏尾，愁眉苦脸之时，为了尊重主人，大家屏声息气，谁也不敢站出来规劝。主人的心如顽石，脸色微醺，但绝不会停止手中正在开启的酒瓶子的。眼看着有人如厕呕吐，有人逃席避让，仍然会在饮过聚会酒之后，还要三三两两地补酒罚酒，以主人的酒借花献佛，同时一定要灌得锅溢盘满，仓满囤涌也不见收束上餐的影子。
男子汉只有临危不惧大义凛然，是在战场、在情场、再就是英勇赴难和上酒场，那真是刚愎自用战战兢兢，巍然不屈宠辱不惊地喝，别说此刻是烈酒——五谷的精气、粮食的精华，那怕是敌敌畏，苍蝇药、刀光剑影，砒霜磷化锌也许会脸不变色心不跳地仰首一饮而尽的。这就是所谓的大丈夫，男子汉的阳刚与奋勇，也是主人的杀手锏与可圈可点的淳朴与真诚的真正内涵。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烈酒也在一斤一两慢慢地蒸腾，化合分解消融煎肠煮肚。开始喝是有点辛辣，喝到中间有点苦口，喝到最后就成了无色无味甘之若饴的咖啡红牛饮料。人逢喜事精神百倍，酒逢知己千杯不醉，爱在浓烈昏昏欲睡。喝吧，喝个地老天荒不醒沉醉，喝他个地久天长长命百岁。一醉解千愁，我是酒中仙，君乃李太白，斗酒诗百篇，管他杜康谁是谁？
然而，维吾尔人以善饮见长，有醉翁曾说：“酒在坛子里边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可是一到肚子里边的五脏六腑、肝肠脾胃就敢胡钻乱串，闹得人翻江倒海，看得人手忙脚乱，吐得人七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