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伴儿
早晨一出大门口,往右看,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只要老头儿在,就看老太太是不是来了。如果墙根儿下空着,心里也就一片荒凉。老头在这地方修自行车,也就最近两三年的事儿。而看见老太太在老头儿这儿坐着,是今年的事。
早晨一出大门口,往右看,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只要老头儿在,就看老太太是不是来了。如果墙根儿下空着,心里也就一片荒凉。
老头在这地方修自行车,也就最近两三年的事儿。而看见老太太在老头儿这儿坐着,是今年的事。
大概是初春吧,我每天早晨七点左右出门。这时候老头已摆好了摊子。老太太抄着手,在旁边圪蹴着,因为身体瘦小的缘故,看不清是坐着还是蹲着。
在老太太坐来这里之前,没有人在意过老头儿。现在老太太坐在这里了,很多人跟我一样,开始打量起老头儿来。
老头儿确是老头儿,咋瞅也是七十往上的人了。身体却敦实,连脸上的褶子都粗粗大大,黑黢黢的一层叠着一层。眼睛里的浑并不浓浊,却足以遮盖昔日的明亮。老头儿身上的棉袄,一看就是经了世纪的风雨,基本辩不清颜色了。谁都知道,这个年纪还出来挣银子的,多半是少了糊口的体恤,说句到家的话,就是出来挣命的。
老头支好独轮小推车,连腰都不直一下,就势抄起搭在木箱子上的几条旧自行车内胎扔到地上,“噗地”腾起一片尘土。老头儿就在这飞扬的尘土里,把修自行车的家伙什儿一件件摆在地上。摆完东西,老头儿直起身子,瞥一眼胡同里的大门口,然后摘下挂在小推车把儿上的两个交叉(一种板凳)。大而旧些的交叉,从老头儿手里脱落般被墩到地上,老头儿坐了。然后用棉袄袖子蹭一下小而新的交叉,摆在自己旁边靠后点的位置。那里离墙根儿近,背风。此时,刚好有初升的阳光移过来。
这时候,老太太已蹒跚着出了大门口,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脚步却是直奔向那个小交叉的。
看见老太太,老头儿的屁股欠了几下,却终于没有站起来。只将目光粘在老太太一步一颤的脚步上,直到老太太坐在交叉上。
因为总是匆匆而过,我从没看见老头儿老太太说过话。于是就想,他们会说些什么呢?想也只是一瞬的念头,走过也就忘了。
但今天早晨,我终于听见老头儿说话了。不是跟抄着手,面无表情地缩在墙根下的老太太说,而是跟一个路过的,仿佛知道点儿什么的女人在说。甚至不是说,是喊,是澄清,也是承诺!
那女人只笑,是旁观者无关痛痒的笑,甚至是掩不住什么的笑。这使老头儿的声音越发的高了,甚至带了怒气:“他们说,他们说咋的了?”这时候,我看见老头儿指向老太太,脸却对着女人:“平日里,谁跟她说个话了?俺和她说话,就不行了?就老不正经了?俺就说,俺是个孤老头子,没人管得着!你就来!咱老两个作个伴儿,爱谁说谁说!”老头儿说着,转向老太太。老太太的头比刚才低下去,脸上黑黢黢的,满是干巴巴的褶子。却依然看不出表情。
“你说咱老俩快撵八十了,”这回老头儿是跟老太太说了。口气和缓了些。“你又没有个家,来跟俺说个话儿,这是大街上,俺能干啥?还能和你养出孩子来?”听了这话,老太太的头更低了,直落在抄起的手臂上。
走上公路,我仍然轻落脚步,伸长耳朵,想听老头儿再说什么。但终究越走越远,听不到什么了。
不知道老头儿从哪里来,但他敢站出来为老太太说话,已经让我刮目相看了。老太太却是认识的。跟我一个大院儿,隔两三栋楼的样子,是跟着儿子住的。据说,儿子媳妇不给她家里的钥匙。两口子出门前,老太太在家里,可能一天出不来。老太太出来,就回不了家。如果两口子中午不回家,老太太就吃不上饭。虽然南门外就是小饭馆,有一块钱一碗的馄饨。但老太太没钱。
冷硬的北风掀起羽绒服一角,我重新裹紧围巾。回头看,老头儿的身影已经模糊了,却看不见老太太。有那面墙遮挡着,不知道老太太会不会感觉暖和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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